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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話音甫落,金弓微微一震,避開十一的阻攔。一道利光嘯聲淩厲,似將天地間的雨霧都吸入四周,帶得烏雲翻湧,直墜而去。那女子的呼救聲未再出口,便斷於血濺三尺之中。

  夜天淩連珠箭,箭箭不離統達。統達仗著四周鐵盾保護,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退回中軍,狼狽至極。突厥怎也未料到如此情形,軍前譁然大亂,而雁涼城中的將士們卻陷入了一片不能置信的沉默。

  急風狂肆,唯有城頭戰旗獵獵作響。夜天淩凝視前方,神情清冷如霜。

  半晌之後,冥執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是冥衣樓的人,終究與其他將士不同,只道卿塵已喪命在夜天淩箭下,急怒之下,沖上前去責問:「即便同他們硬碰硬也未必救不出鳳主!你為何要這麼做!」

  夜天淩單手一揮便將冥執震開數步,「我說過她不是卿塵。」

  衛長征見狀忙將冥執攔著,冥執被衛長征阻擋,吼了一句:「她若是呢!」

  夜天淩微微仰頭,陰暗的蒼穹下風雨蕭蕭,洗出他輪廓堅冷,他淡淡說道:「若是,她生我生,她死我死。」

  夜天淩長箭射出的刹那,一抹清淡的微笑勾起在卿塵唇邊。

  微雨撲面,長風吹得衣衫飄搖,那道箭光耀目清晰,四周萬馬千軍的聲息皆退卻,她的笑寧靜如玉。

  「不想夜天淩連自己的王妃都下得了手,都說他生性涼薄,冷面無情,果然傳言非虛。我本以為你與別人不同,現在看來也並無區別。」身後說話的人似是頗含感慨,平原一側不高的山崖上,十余名士兵散佈在不遠處,卿塵便立在山崖之前,回身看了說話的人一眼,淡淡道:「你小看我們夫妻了。」

  她身後之人腰佩寬刀,一身突厥將軍服飾,黑攏於腦後露出寬闊的前額和一雙略帶野性的眼睛,裝扮雖截然不同,卻正是那日曾在橫嶺與夜天淩交手的那個異族人,這時聽了卿塵的話問道:「哦?此話怎講?」

  卿塵舉目遙望雁涼城,那個熟悉的身影在濛濛風雨下依稀可見,修挺如山。目所能及的距離卻如隔千山重嶺,她的心似被一根細絲緊緊的牽著,那一端連著他。

  「你們以為讓別人換上我的衣服,裝作我的模樣便是淩王妃了嗎?真正的淩王妃縱使利劍加身,也絕不會在兩軍對壘的陣前求他放棄數萬名將士的安危來換取性命。我若如此,便不配是他的妻子,他若屈服於你們,也不配做我的丈夫。」

  那人神情微有愣愕,隨即再道:「若真被押上陣前,那你又如何?」

  卿塵唇角漾起一絲微不可察的笑:「你不會那麼做。」

  那人道:「你敢如此肯定?」

  卿塵靜靜注視他:「我現在身陷敵營,與其說是在百丈原遭遇了統達的軍隊,不如說是因你用兵出奇,截斷了我回雁涼的唯一退路。統達在營中對我心存不軌,你便設法令他打消念頭。他們想以我為要脅,你便尋理由令他們用別人代替。你這樣做,必然是要從我身上得到更大的益處,在此之前,豈會要我輕易送命?你想要什麼,不妨現在說出來也罷。」

  那人道:「兩軍對敵,我還能要什麼?」

  「不,」卿塵搖頭道:「你並不想攻克雁涼,亦並非想要他的性命。」

  那人眼底精光微微一盛:「願聞其詳。」

  卿塵垂眸思量,她已經暗中琢磨這人很久,心中早存了若許疑問:「你在突厥國中雖身居高位,深受統達的重用,可一旦不必在統達面前做戲,你眼神中根本便是另外一個人。你在營中所說的那些對策,包括令人代替我去陣前,看似處處幫著突厥,實際上模棱兩可,你不過是在利用統達。」她看向不遠處的那些士兵,「而且,你對手下的突厥士兵極為殘忍,絲毫不將他們的性命放在眼中,唯有這幾個人能得你另眼相看,你究竟是什麼人,意欲何為?現在可以不必遮掩了。」

  那人哈哈笑道:「王妃果然心思細密。你如今命懸我手,若能猜出我的身份,便算有資格和我談條件。否則,你只能聽命於我。」

  卿塵沉默不語,那人等了一會兒,見她始終遲疑,說道:「看來你得遵從我的命令列事了。」

  他剛剛邁步準備離去,卿塵唇間輕輕吐出一個名字:「萬俟朔風。」

  那人倏地轉過身來,眼中利芒迸現:「你怎知道這個名字?」

  卿塵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的眼睛,將他震動的神情看得分明,她優美的唇線拉出一道淺淺的月弧:「現在有資格了嗎?」

  萬俟朔風回頭將她審視,手指叩在在刀柄上輕輕作響,忽然朗聲笑道:「不想夜天淩竟有這麼個聰明的王妃,你是如何想到的?」

  卿塵微微一笑:「我們曾在橫嶺山脈相遇,若我沒有猜錯,你是落在了我們後面趕去綠谷埋葬石棺。歸離劍法傳自柔然一族,你的刀法與之相生相剋,顯然同出一宗。那日之後我便曾猜測過你的身份,你此時處處掩飾得天衣無縫,但方才望著突厥大軍時卻流露出極深的恨意。萬俟是柔然的王姓,你應該是柔然王族的遺脈,我的說法可有道理?」

  萬俟朔風銳利的眼睛微眯,點頭道:「你能想到這些,省了我不少口舌,那你自然也該想到我需要你做什麼。」

  卿塵眸光落於他的眼底,如清水一痕微浮:「我勸你不要拿我做賭注,他不是個喜歡受人脅迫的人。」

  萬俟朔風道:「喜不喜歡未必由得他選擇。」

  卿塵道:「你可以試試看,但定會後悔就此錯過與他合作的唯一機會。」

  萬俟朔風道:「我與他尚談不到合作,此話未免言之過早。」

  卿塵道:「你想對突厥復仇,復興柔然,就必然已經想過現在誰最有可能助你做到這些。」萬俟朔風神情一動,卿塵看著他:「現在你沒有這個力量,而他有。你可以選擇與他為敵,或者為友。」

  萬俟朔風冷聲笑道:「他是天朝的皇子,連自己的母妃都仇恨的人,憑什麼心甘情願助我柔然複國?」

  卿塵輕歎了口氣:「不會有兒子會真正仇視自己的母親,他身上畢竟流著一半柔然的血脈,柔然永遠是她的母族。」

  萬俟朔風道:「但憑這點兒血脈感情便相助柔然,這話無人會信,你勸我與他聯手,又是作何打算?」

  卿塵抬眸:「至少現在,我不會放過任何自救的機會。而將來,漠北大地歸屬天朝,必要有人統管,柔然對於我們是最好的選擇。」她輕輕一笑:「你要用我來脅迫他,不也正是想借助他的力量嗎?」

  萬俟朔風道:「漠北歸屬天朝,此話未免言之過早。」

  卿塵只笑了笑,也不與他分辯:「以柔然族所餘的力量,根本無力對抗突厥,你竟能隱藏身份,混取突厥右將軍的高位,此等手段我十分佩服。你甘冒奇險,蟄伏於突厥軍中,看來是想打統達的主意。統達此人子不類父,是個十足的草包,你左右他容易,但若想他登上突厥漢位統一漠北則難。即便你做到了,離柔然複國也遙遙無期,這其中即便不出任何意外,亦至少需要三代人的經營。但若我們肯助你,柔然一族重領漠北,不過指日可待,你不妨好好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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