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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卿塵對史仲侯道:「史將軍,命剩下的人就地砍伐樹枝縛在馬尾上,我們沿高丘往西急行。」

  史仲侯眼中一亮:「王妃是要用惑敵之計?」

  卿塵微微笑道:「對,突厥人若誤以為援軍大隊已殺至,必心存顧忌,如此我們就有機可乘。」

  史仲侯親自帶人去佈置,卿塵見那乞丐自到了此處後便呆呆得看著百丈原前的大軍,此時一側頭,疤痕猙獰的臉上卻顯露出不能抑制的激動。她柔聲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可是以前便認識四殿下?我是他的妻子,你今天幫了玄甲軍的大忙,我先替他謝謝你。」

  那乞丐滾下馬背,俯身在地,只是苦不能言,抬起頭來,看向卿塵的殘目中已隱有濁淚。

  玄甲軍與突厥大軍抗衡至此,雖一路借助各方地勢巧妙周旋,未呈敗象,但面對突厥漫山遍野的攻勢已是人馬疲憊,僅憑陣勢精妙苦苦支撐,一邊拼死血戰,一邊設法離開百丈原這樣開闊的平原,往西北方突圍。

  突厥大軍稍做整頓,又一輪攻勢接踵而來。

  夜天淩看著一同征戰多年的將士逐漸在身邊倒下,刀劍飛寒,血染戰袍,他此時心中唯有一個念頭,定要將這些兄弟們活著帶出百丈原。

  劍氣襲人,勢如驚電,他手中長劍所到之處幻起層層光影,橫空出世,碎金裂石,亂軍之中似有急雨寒光縱橫飛瀉,突厥士兵無一人堪為一合之將,擋者披靡。

  一道奪目的冷光之下,身前的突厥士兵喉間濺血,頹然倒地。劍如流星,斜掠偏鋒,一篷血雨飛落,再斬一敵。

  十一在夜天淩身後,一杆銀槍出神入化,如飛龍穿雲,長蛟出海,所到之處敵軍跌撞拋飛,便似憑空劃出完美的圓弧,近者斃命。他挑飛一敵,忽然覺得身前壓力一松,東方敵人似乎陣腳大亂,緊接著西方撕殺聲起,敵後有軍隊破陣而入,兵鋒迅猛,疾往這邊殺來。

  長槍勁抖洞穿雙人,十一長聲笑道:「四哥,九百七十三!」

  援軍殺至!玄甲軍中精神大振!「殺出敵陣再算不遲!」夜天淩回他一句,反手替他劈飛身旁一個敵人,振劍長嘯。玄甲軍兵走龍蟠,瞬間變做突擊陣型,且戰且行,不多會兒便與西方援軍會合一處。

  雙陣合一,威力大增,突厥大軍雖悍猛卻也一時難敵。

  玄甲軍如虎添翼,沖殺敵陣鋒芒難擋,不過瞬息功夫,便在突厥大軍中殺出一條血路,如潛龍出淵,沖天淩雲,頓時逸出重圍。

  突厥大軍方欲堵截,西邊山坡的密林處揚起滾滾煙塵,蹄聲震地,似有千軍萬馬遠遠馳來,聲勢驚人。

  突厥人驟然摸不清援軍情勢,不敢冒進,過得一會兒卻未見天朝兵馬,方才察知有異,立時調集所有兵力,全力追擊。

  此時夏步鋒所率人馬也已殺至。夜天淩何等人物,一朝脫困,豈會再容敵軍重布羅網。戰機千變,唯在一瞬,玄甲軍虎歸山林,龍入大海,縱千軍在前也再難阻擋。

  百丈原離雁涼只有二十餘裡路程,半路南宮競增援的一萬兵馬趕至,他們已于半個時辰前攻下雁涼。原本的劣勢豁然逆轉,三方會合進入雁涼城,城門緩緩閉合,突厥大軍隨後追到,已被阻在城外。

  破局而出,重圍脫困,真正是快意人心!

  玄甲軍戰士寒衣浴血,飛馬揚塵,齊聲揮劍高呼,雁涼城中一片豪氣干雲!

  南宮競、衛長征、夏步鋒翻身下馬,跪至夜天淩身前,南宮競叫了聲:「殿下!」聲音中隱含著一絲激動:「末將等來遲!」

  夜天淩見雁涼城中早已佈防得當,各處嚴謹有度,點頭贊道:「做得好!」

  十一站在他身邊,銀槍隨意搭於肩頭,一身戰袍血跡斑斑,也不知是他的血還是敵人的血,臉上卻笑得瀟灑無比,英氣逼人。他朗聲對夜天淩道:「四哥,我比你先殺過一千突厥人,這次你可輸了我一陣!」

  夜天淩唇角一挑,劍眉微揚:「讓你一次又何妨?」他雖和十一說笑,心中卻不知為何總有些異樣的感覺,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妥,卻偏偏又說不出來。

  他回頭審視追隨他的諸將士,這次雖是玄甲軍從未遭逢的一次重創,損傷近乎過半,但戰士們立馬橫劍,豪情飛揚,此時依舊佇列整齊,並不見鬆弛下來的頹廢。他隨即吩咐唐初,清點傷亡人數,迅就地休整。

  此時卻聽夏步鋒在旁對南宮競道:「你們都殺得痛快,王妃卻單命我不准硬拼,當真是不解氣!」

  夜天淩心頭忽地一動,轉身問道:「王妃也來了嗎?她人在何處?」

  夏步鋒愣住,看向衛長征,衛長征怔了怔,又看南宮競,南宮競見狀道:「王妃不是和你們在一起嗎?」

  衛長征愕然:「王妃和史將軍一路,說是先與你會合再到雁涼,你難道沒有遇到他們?」

  一種莫名的沉落感襲過夜天淩心底,他蹙眉道:「他們多少人?」

  衛長征道:「只有……不足三千。」

  夜天淩本還以為卿塵是和天朝大軍在一起,聞言臉色陡然一變:「不足三千!」

  十一亦吃了一驚:「他們現在何處?」

  此話卻無人作答。眾人都從方才的輕鬆中驚醒過來,冥執更是一把抓住衛長征衣領質問:「我帶兄弟們跟隨殿下,不是說了讓你保護好王妃嗎?怎麼現在不見了人!」

  當時情況緊急,衛長征奉命離開卿塵身邊是迫不得已,現在心中懊悔至極:「殿下……我……」

  夜天淩眸底盡是驚怒,不及多言,返身便撈馬韁,十一及時阻止他:「四哥!你去哪兒?」

  夜天淩被他一攔,心中驀然冷靜下來,立在風馳之前片刻,狠狠地將馬韁一摔,一時沉默。大軍未至,突厥重兵壓城,雙方兵力懸殊,此時雁涼城單是防守已然吃力,遑論其他。

  十一道:「四哥先別著急,史仲侯身經百戰,不是魯莽之人,他必不會帶三千人去和敵人衝突。卿塵既和他在一起,未必會出什麼事。」

  夜天淩一時關心則亂,此刻強自壓下心中莫名的焦躁,沉聲吩咐:「長征,你同冥執帶身手好的兄弟們設法暗中出城,給你們兩個時辰,務必找到王妃他們人在何處!」

  突厥大軍因尚未摸清雁涼城中情況,只是屯兵圍城,暫時未曾起進攻。

  夜天淩與十一登上城頭。長天萬里,烏雲欲墜,破曙的天光壓抑在陰雲之後,力不從心地透露出些許亮色,放眼望去,平原上盡是密密陣列的突厥鐵騎,黑壓壓旌旗遍野。

  虞夙同東突厥始羅可汗、西突厥射護可汗一同親臨陣前,正遙遙指點雁涼,商討該如何行事。

  此時的雁涼城看起來防守鬆懈,似乎唾手可得,但突厥與虞夙卻都對夜天淩顧慮甚深,一時間不敢貪功冒進。

  夜天淩冷眼看著突厥大軍,神情倨傲,長風揚起玄色披風襯得他身形清拔如劍,不動聲色的冷然中,隱約散出一種攝人的殺氣。他與眼前幾人並非第一次交鋒,深知對方稟性,此時故意示弱,反虛為實,算准了他們不趕輕易起進攻,從容佈置。但虞夙竟能將分裂多年的東、西突厥籠絡一處,借得大軍,卻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或是許了突厥什麼條件,想至此處,夜天淩深邃的眼中掠過一道無聲的鋒芒。

  十一俊朗眉眼亦透出幾分凝重,卻出言寬慰道:「四哥且先寬心,卿塵是個聰明人,當知如何自保。」話雖如此說,心裡總惴惴不安,倘真有萬一,後果不堪設想。

  「她是糊塗!」夜天淩聲音一時帶著絲怒意:「竟敢如此冒險,她若有意外,我……」一句話斷在眼前,她若有意外,只要一想,那份沉如淵海的冷靜便蕩然無存,再說什麼也無益。

  夜天淩微抿的唇角泛著冷凝,眼前三十萬勁敵如若無物,然心底卻波濤洶湧。

  一個多時辰過去,幾個隨衛長征出城的侍衛先行回城,幾人匆匆趕至夜天淩身後,互相看了看,躊躇不言。

  夜天淩回頭看去,十一問道:「怎樣了?可找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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