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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安亦辰身軀震動,只能微側著臉,用唇輕輕在我面頰摩挲著,哽在喉中低歎:「那麼,亦辰死而無撼……」

  「呵,生生死死,還真蠻感動人的!」領頭男子冷笑道:「不過姑娘,你已到了你該到的地頭,也該讓我們帶他回去交差了吧?」

  我恨痛得渾身顫抖,緊緊抱住安亦辰的頭,叫道:「他已經快要死了!你們還要怎樣?」

  領頭男子咂著嘴道:「對不起姑娘,咱們得到的命令,是死生不論帶回去!來人,準備起程!」

  這群魔鬼,他們打算再把安亦辰這樣拖回越州城麼?

  「不!不行!你們要帶他走,除非從我屍體上踏過去!」我俯了身子,湊到安亦辰耳邊呢喃道:「亦辰,我陪你一起死,好不好?」

  安亦辰的身體又是劇震,迅速而激昂地吐字:「不!不要!」

  他的黑眸張開,那樣疼痛憐惜地望著我:「棲情,你快走……」

  領頭男子顯然已經不耐煩起來,沖我冷笑道:「你再攔著,是你自己找死,便是死了,三公子也怪不得我們!」

  我的牙齒上下亂磕著,悲涼而恨毒地望著眼前的魔鬼,將安亦辰的頭更緊地擁住,擁住,感覺他依然溫暖的體溫。

  我便是死,也絕不能把安亦辰丟給他們。若交給他們,一個時辰之後,只怕安亦辰已經是具冰涼的屍體了。

  領頭男子見我不想讓步,哼了一聲,道:「起程!」

  眼看他們就要拍馬徐行,將我也一起拖倒時,忽有人驚道:「頭兒!後面有騎兵!」

  領頭男子怔了怔,道:「胡說,這裡全是我們越州的地頭,哪裡來的別處騎兵!」

  話猶未了,我一抬頭也看到了黃塵滾滾,足有四五十騎,看穿著像是商人,但這些人手中,分明個個持刀杖戟,明光閃耀。

  我心裡一動,趁了他們注意力俱給這隊騎兵引開,迅速拿起一直暗藏身側的短劍,飛快割著縛了安亦辰扣於馬上的長繩。

  這時,我已聽到了黑衣人中驚呼:「天,是安氏人馬!我看到了仇瀾和茹晚鳳!」

  「他們難道敢在這裡動手?準備對敵!放信號求援!」

  馬蹄交錯,廝殺吼叫聲迅速響起。

  我已割斷繩索,緊抱住安亦辰,用力向路側用力一滾,但見黃塵揚處,雙方人馬立刻交上了手。

  雖在宇文氏所轄區域內,但黑衣人放出的信號顯然一時起不到太大作用;安氏人馬來的都是高手,出手兇悍,人數又比黑人多了三四倍,黑衣人哪是對手,聽那領頭男子道:「先撤!」已虛晃一招,徑向後撤去。

  頭兒一撤,黑衣人更是敗落,但見安氏那些人絲毫不讓,惡虎般追擊過去,但聽慘叫連連,不時有黑衣人中刀落地的聲音。

  仇瀾已當先沖到我跟前來,只將安亦辰看了一眼,便驚呼一聲,迅速斬斷依舊緊緊捆縛他手腳的粗大繩纜,展開雙臂將他抱起來,沖我道:「棲情公主,我先送二公子到前面鎮子療傷,公主可隨他們緩緩而行。」

  我也知安亦辰傷勢萬萬耽擱不得,點一點頭,勉強站起身來,眼看他將安亦辰放於馬背,腳下陣陣發軟,一旁立刻有個少女扶住我,道:「公主,小心些!」

  我回頭一瞧,卻是眉目極清宛的女子,依稀有幾分面熟,不覺詫異。

  那少女微微一笑,道:「我叫茹晚鳳,是茹晚蝶的妹妹。公主應該曾見過亡姐。」

  我立刻想起那個刺殺宇文昭未遂死去的那個晚蝶,果然是姐妹,長相有四五分相似。因心中一直敬重那晚蝶姑娘,也便覺得這茹晚鳳親近起來,勉強笑道:「妹妹,帶我去前面鎮上找亦辰吧。我已……騎不動馬了。」

  晚鳳將我半抱半扶上了馬,揀起黑衣人裹我的錦被,依舊把我小心裹了,和兩名安氏便裝高手,緩緩驅馬而行,先行帶了我離開正廝殺著的戰場。

  但我們到了前方鎮子,連問幾個醫館,並未聽說有人受傷前來救治,心內不由焦急。

  晚鳳安慰道:「或者他們避人耳目,找了哪家比較偏僻的大夫家救治了。有仇將軍在,公主放心好了。」

  我想起安亦辰手下那班剽悍的兄弟,略放開心懷,問道:「你們怎麼來了?」

  晚鳳笑道:「我們回了滄北,等了兩日也不見公子回來,叫人去打聽,發覺公子帶了你所行方向竟是越州,非常擔心,所以立刻分批喬裝重回滄南,一路追來了。」

  「嗯!」他們為安亦辰安危深入敵境千里救援,必然也是十分危險。可最危險的,是那叫我牽掛得五臟六腑都扭結起來的安亦辰。我低了頭道:「若是你們再早來幾個時辰,早來幾個時辰就好了。」

  若是再早來些時候,安亦辰斷不會給折磨到那等地步。如果這次他有個好歹,叫我今生今世,情何以堪!

  晚鳳眸光閃爍地望著我,遲疑道:「公子……公子應該不會有事吧?他的身體壯實,又有武功底子,只要沒有致命傷,應該不會有事。何況仇將軍又怎肯讓他出事,必然安排得好好的。」

  很多時日以後,我才悟出,晚鳳此時的話是別有所指,可惜,我只是滿心滿眼,都是安亦辰淪落馬下那慘白溫柔的面龐,心痛如絞。

  其他人陸續趕來,聽說未找到安亦辰,也不見太多慌亂之色,都道仇瀾必定帶他到別處救治了,因我面色難看,反將我送到大夫處診治,卻道是心力交悴,已牽動胎氣,要好生靜養。

  晚鳳已自笑道:「怪不得公子舍了命也要伴在公主身邊,原來卻是這個緣故。」

  眾人更是相對而笑,再不多言,只是雇了最好的馬車,讓我喬裝作富家小姐,分派了幾個人隨在我身後充作家人侍僕,其他人分散開來,或往前方尋找安亦辰和仇瀾行蹤,或隱在我馬車周圍小心看護。

  那茹晚鳳身手之高,不在乃姐之下,本是安亦辰手下一員女將,此時已純粹充作了我的侍婢了,端茶倒水,洗漱吃喝,服侍得無微不至。

  我料他們必把腹中孩兒看作安亦辰的,此時有口難言,只是終日臥在馬車中靜養,先小心護住了胎兒再說。

  到得第三日,終於傳來安亦辰消息,卻道仇瀾擔心安亦辰留在宇文氏境內會再出事,為安亦辰處理了傷勢,立刻帶他從一處小道趕至滄江,從水路趕往滄北了,留下的話,會在滄北的行館會合。

  我但聽得安亦辰已脫險,整個心神都鬆懈下來,再無牽掛,遂只是安心在馬車上靜養,不幾日便覺身體已然平復。但晚鳳等一聽我要騎馬同行,好和他們一起儘快趕至滄北時,頭搖得如撥浪鼓一般,斷斷不依,只得罷了。

  一路俱是馬車緩緩而行,再換船行至滄北,等終於到了滄北預定會合的那個行館,已是十多日之後了。

  在眾人引領一下,我入了行館,到得館內小園中,正要問安亦辰情況時,只聽一個醇厚而寧和的嗓音從院中的榕樹下傳來:「兄弟們,一路辛苦了!」

  眾人齊聲應諾施禮:「參見二公子!」

  那人輕笑:「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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