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和月折梨花 | 上頁 下頁 |
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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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安亦辰,此時正被人手足俱捆得緊緊的,打橫縛在馬背,那縛他的人還隨手給了他一鞭子,喝道:「給我老實點兒!」 安亦辰被打得身體顫動了一下,卻也不抬頭,長長的黑髮淩亂地從馬上飄下來,讓人看不到他的容顏和神色。他的心裡一定在恨我吧?他願意為我付出所有,犧牲所有,我卻把他連人帶心踩入污泥最底層,讓他在往日敵手前承受最難堪的羞辱…… 我胸口抽搐得有些疼痛,勉強坐定,已被夕姑姑扯得搖來晃去。她淚水縱橫,低低哭泣道:「公主,你不能這麼對待二公子啊,縱然他有不是之處,這麼多日子,你當真看不出他的心嗎?你就是不喜歡他,也不能這般折辱他啊!」 我煩惱地推開她,低聲道:「我沒打算折辱他。」 「可你看,你看他們在怎麼對待他。」夕姑姑的心疼溢於言表,估計心裡只恨自己不懂武功,不然早就沖上去救人了。 我悶悶地道:「再等等吧,反正已經說好了,用他換弟弟回來。到時候他還是安二公子。」 一路車行轆轆,料想等平陽守軍發現一地死屍時,我們帶著安亦辰已到百里之外了。 而第二日清晨,蕭采繹已將擬好的書信交給我和母親看了,派人分別送往京城的安世遠處和滄南延陵鎮的安亦淵處,要求以安亦辰交換皇甫君羽,地點約定在肅州最接近滄南的赤城。 大約行了三天左右,我們已到達了赤城。赤城本有近兩萬駐軍,加上接近滄州大本營,已經遠遠脫離了安氏的控制範圍。我們將在這裡等待安氏的回復。 赤城雖然不大,但蕭采繹及大表哥蕭采絡顯然經常巡視此處,一色的官衙客房都是齊全的。蕭采繹挑了最好的兩間房,將我們母女安排妥當了,才去安頓自己的部屬,打聽安氏的消息。 我顛簸了這麼多日子,早已倦乏了,有意好好休養一番,但見母親形容憔悴,坐立不安,分明極為君羽擔憂。加之白衣悄悄和我說了,母親的病並未除根,需得好好調理,禁不起風浪,我只得打起精神來,陪著母親說話,得便就開解她一番。 等回到自己房中,我又看到同樣坐立不安的夕姑姑,她長籲短歎地對我說:「棲情,亦辰那孩子,從來沒有吃過什麼苦,這幾日被捆著扔在馬上,缺吃少喝的,氣色差得可怕,看樣子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這樣折騰下去,我擔心他吃不消啊。公主,你看,他對我們,其實一直是很好的,對不對?」 我也不安,只是不好表現出來,第二日趁著蕭采繹來看望我,便道:「繹哥哥,那個安亦辰,雖然壞了點兒,可對我和夕姑姑還算不錯。夕姑姑心軟,看不得他受苦,想帶些食物去看看他。」 蕭采繹不以為意道:「他就關在官衙後的地牢裡,夕姑姑想去探望,隨時可以去,只是萬不能把他放跑了。我們還等著用他換回君羽表弟呢!」 他笑得神采飛揚,「從此你們一家都在肅州住著,開開心心的,我也可以時時看到你了,多好!」 我不禁笑了。的確,時至今日,只要一家人能團圓,和和樂樂地生活著,已是戰亂流離後的大幸了。我盼望著,我和母親、弟弟住在一所不大但精緻的院落裡,每日裡彈琴吟詩,賞風望月。春日裡,我們在百花盛開蝶舞翩飛的園裡漫步,夏日裡,我們圍著滿池荷花躲在大芭蕉樹下納涼,秋日賞菊,冬日曬太陽。或許,以後還會有白衣的藥香,可以將整個院落籠成幽篁仙林中的世外桃源…… 蕭采繹猶怕我委屈,遞給我一面鑲龍鳳金絲的玉制令牌,道:「這裡全是駐軍,軍令如山,素來是不認人的。你最喜歡亂闖了,可別引起什麼誤會來,就帶著這個令牌吧。若有人喝問你,你亮出這個來,人家自然知道你是蕭氏至親,絕不敢為難你。」 我笑嘻嘻道:「繹哥哥還是和以往一樣待我好。」 蕭采繹望著我的眸光漸漸深沉明亮,語氣也溫柔了許多,「那是自然,棲情永遠是繹哥哥最心愛的女孩。」 我到底已不是當年那個十三歲的小女孩了,心裡跳了跳,便覺出他話中似另有深意,忙道:「對,繹哥哥也永遠是我的好哥哥。」 哥哥而已,繹哥哥,你可千萬別有旁的意思啊!我已有了白衣,多了一個安亦辰,已讓我不勝其煩,絕不能再多出一個蕭采繹來。 哪知,蕭采繹下句話卻讓我十分震驚,「繹哥哥嘛,自然永遠是你的好哥哥。但旁的人,你可要小心了。特別是那個白衣,我總覺得他陰陽怪氣,怕對你不懷好意呢。」 我失聲笑道:「繹哥哥你說什麼呢,我十四歲就和他認識了。這些年,他不知幫了我多少次呢!」 若沒有我的白衣,便是繹哥哥,也無法把我從安氏手中救出來吧。 我又想起那個被關著的安亦辰了,一時心煩意亂,不讓蕭采繹再說白衣的不是,借著要睡午覺,連推帶搡把蕭采繹推出了門。 一回頭,夕姑姑含著淚,在往食盒裡收拾飯菜準備送給安亦辰了。她一邊收拾,一邊嘮叨著,「那孩子瘦了好多啊,臉上雪白雪白的,生生被折磨成那樣!估計心裡也很不好受吧,他一向要強……」 夕姑姑的年紀可能真的大了。她年輕時,似乎沒有這麼嘮叨。 夕姑姑去了大約半個時辰就回來了,總以為她達成心願會開心些,誰知她一回房便守在我床邊哭,生生把我的瞌睡全給哭跑了。 「夕姑姑,怎麼了?」我心裡嘀咕,難不成獄卒膽大包天,弄死了安亦辰不成? 「他不肯吃。他說他吃不下。我就奇怪只是幾天時間怎麼就虛弱成了那樣,原來他不曾好生吃東西。他生生想作踐死自己啊!」夕姑姑哭得肝腸寸斷,淚眼迷離地求我,「公主,那孩子心裡只有你,你去勸勸他好不好?」 我有些茫然地盯著夕姑姑原樣提來的食盒,震驚了好久,才回答道:「好,我去。」 安亦辰,那般驕傲堅強的人,居然有了求死之念?可我已經不想讓他死了,絕對不想! 地牢昏暗的甬道裡,夕姑姑提了琉璃燈,戰戰兢兢地在前方引著路,哽咽道:「公主,你看,這裡是人住的地兒嗎?」 獄卒將牢門打開了,恭敬地退下,留下我掩了鼻子四下張望。 褐黑的牆,潮濕的地,冰冷的鐵柵,腐爛的稻秸,垂落的鐐銬和無聲的人影。 那個,單薄得像紙一樣的人影,是安亦辰嗎? 我有幾分不相信,輕輕喚夕姑姑:「夕姑姑,他是安亦辰嗎?你把燈提過來!」 「公主,他……他是亦辰!」夕姑姑將燈拿得更近一些,放在地上,小心地將那人淩亂的長髮在後面攏住,露出蒼白瘦削的面頰。長長的睫毛,在本就暗黑的眼圈裡映了深重的陰影,看不出一點兒原來的敏銳靈動。 但這人是安亦辰,曾用很溫柔的眸光整半夜偷偷看我的安亦辰,不惜為我六親不認的安亦辰,被我騙得好慘的安亦辰。 「你為什麼不吃飯?」我有些賭氣般將食盒裡的飯菜一一端出來,道,「快些吃了吧,等我弟弟回來了,你也好有力氣回晉州去。」 「呵!」安亦辰終於有了反應,原本燦若星子的瞳人,黯淡無光地在我面頰上一掠而過,泛起一絲嘲諷的笑意,望向牢獄最陰暗的角落。 隱約,那暗處有老鼠在吱吱叫著,從這邊牢籠迅速躥開了。 我皺眉道:「夕姑姑啊,這裡有乾淨一點兒的牢房嗎?」 夕姑姑苦笑道:「公主,天下的牢獄,都是這個樣子的,這裡是兵家要塞,牢獄更是肮髒,好不了的。」 我看安亦辰並沒有理睬我的意思,自己動手取了飯,用筷子夾了送向他口中。 安亦辰緊閉了嘴唇,側過臉去,看也不看我。 我知道這一次是我著實對不住他,也不由得心虛,垂下頭道:「安亦辰,我知道這次算計你是我太過分了。那咱們說好了,等你出去了,若有本事再抓住我,你在這勞什子地方被關了多久,也就把我關多久,好不好?」 安亦辰索性連眼睛都閉上了,似是無知無覺一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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