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和月折梨花 | 上頁 下頁 |
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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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微皺起眉,挪到我身邊,為我搭脈。他手上的體溫一向就比尋常人涼一些,此刻更是比我還涼。 「白衣……」我不安地道,「我沒事……」 話猶未了,車身忽然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同時尖銳的警報聲迅速揚起,馬蹄嘶叫聲一片,兵刃出鞘以及慘叫聲不絕於耳。 我大驚,忙站起來看時,只見濛濛山林間,矢如飛蝗,迅速奔湧而來,一時竟看不出從何處射來。我正驚怔間,身子忽然被用力向後一扯,已被扯入車廂,而同時,一支白羽利箭從我方才探頭的地方飛過,端正地紮在馬車板壁上。 我驚得掩住嘴巴,遲疑地看向將我拉入車廂的白衣。 白衣眸沉如冰,將我推到裡榻坐下,道:「躲在這裡,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探頭。」 我很想問他,這裡的人馬是不是他安排的,他又是從哪裡找來的這些人馬,但夕姑姑正在我身邊,又不方便問出口,只能呆呆地望著白衣的面容。 他的面龐依舊溫潤瓷白,但溫潤之外,分明泛出罕見的沉凝冷靜,讓我有一瞬間的錯覺,仿佛眼前之人,絕非一名醫者,而是一員極優秀的少年將軍。 優秀到連安亦辰那樣的絕世少年,都能被他玩弄於掌心,譬如此刻他手中的青瓷茶盅。 「退!」安亦辰在外面清冷地吩咐,臨危不亂,卻帶了絲難掩的慍意。 馬車在狹窄的山道艱難掉頭,四匹馬中有一匹已經中箭受傷,有軍士上前把韁繩斬斷,只留了三匹馬駕了車,一邊抵擋利箭,一邊沿原路後撤。 我不敢回頭看母親的車駕,只能祈禱白衣安排得妥當,對方能不把車駕當成射箭的靶子。 眼看快要撤出箭程範圍,原射箭處隱藏的士兵蜂擁而出,沿著山路一路下滑,徑追而來。 接著便是肉搏廝殺,慘叫聲,兵刃交擊聲,在車後不斷揚起。 安亦辰正在有條不紊地安排著將士撤退,聲音冷靜堅決,不見一絲慌亂,但目前處處受制於人,處境艱難,連我在車廂裡都能感覺得出來。 我緊張地拉了拉白衣的衣襟,問道:「我們能逃出去嗎?」 說實在的,此時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所指的「逃出去」,是被前來進攻的人救走,還是被安亦辰帶領著沖出重圍。 白衣依舊在喝茶,看著我和滿臉驚慌的夕姑姑等人,微笑道:「放心,如果安亦辰連這點兒陣仗都沖不出去,他就不是安亦辰了。」 我不知道安亦辰是不是安亦辰,但我只覺眼前那個有著冷靜頭腦深沉算計的白衣,已經不像是我的白衣了,一時只是怔怔地望著他,喃喃自語般問著:「安亦辰,能帶我們沖出去?」 可我想問的,是白衣。我想問他,白衣,你還是我原來那個與世無爭藹然如雲的白衣嗎? 白衣說得沒錯,安亦辰果然帶了兩輛馬車撤出了臨山,成功地擺脫了追兵,一路迤邐,又來到了我們原先休整待命的地方,命令剩餘兵卒原地休息,給傷員包紮傷口。 「我們在這裡休整片刻,待會兒從平陽官道繞過去進京。」安亦辰可能怕我擔心,將事情一一向部下交代明白了,就上車來和我說。 他的肩背依舊挺直,眸子依舊明亮,只是眉宇間有了幾許疲倦,顯然一場惡戰,已讓他消耗了大量的體力和精力。 我點點頭,問道:「傷亡大嗎?」 安亦辰抬頭望瞭望在傍晚霞光中籠了層淡芒,卻顯得更加幽深的臨山,苦笑道:「還在清點中。估計目前可用的士兵,已經不超過兩百人了吧。」 我吃了一驚,道:「不是還有五百人順利過了臨山嗎?」 安亦辰捏緊了拳頭,「應該全軍覆沒了吧。」 他望著正在包紮傷口的士兵,眯起眼,道:「在他們燃放信號煙後,應該就被宇文氏所部圍剿乾淨了。我們兵分兩路,對方同樣兵分兩路,一路守在山間,一路守在山的另一端,分兩處圍剿我們……宇文氏所部大將,幾時有過這等人物,竟能將我的部署估料得如此分明。」 他沉吟著,額上一滴汗珠緩緩滑落,掛在眉上,夕姑姑拿了帕子幫他擦了,急急道:「別著急,別著急,說到底,這裡還是安氏的地盤,我們休息一晚,明天再找人幫忙,還怕對付不了遠路而來的宇文氏?」 安亦辰接了夕姑姑的帕子,自己拭了汗和面龐上的灰塵,微笑道:「對,我們並不用怕他們。只是晚上暫時不能休息,需要連夜趕往平陽重鎮。一則擺脫山中的追兵,他們目前可能也在休整,若有機會,必然兼程趕來奔襲。二則可以抽調平陽駐軍,調頭反擊,務必將這群膽敢深入安氏腹地進攻的賊子一網打盡!」 安亦辰將帕子揉成一團,狠狠地擲往窗外,然後跳下車去,沉聲命令道:「大家準備好了嗎?出發!」 眾軍士已各自就位,一齊應諾,依舊排了整齊的隊列,將我們兩輛馬車護在中間,昂首繼續前行。 「真不愧為安亦辰!」白衣輕聲喟歎,「如此沉重的打擊,竟然不曾絲毫損及軍中士氣。」 而我的心中,已被另一件事驚住。我呆呆地看著白衣,聲音喑啞地問道:「白衣,方才安亦辰說,襲擊我們的是宇文氏軍隊?」 夕姑姑不解,道:「是啊,二公子說是宇文氏,便一定是宇文氏,肯定錯不了。可恨宇文家幾個卑鄙的小人,隔了這許多年,居然還活得好好的。這老天,怎生不劈下幾個雷來,除掉幾個害人精呢?」 白衣卻知我的意思。他深知我痛恨宇文氏,更知他在我心中何等高潔超脫,怎能和宇文氏那樣肮髒的人物扯上關係! 「棲情!」白衣笑意苦澀,「許多事情,恐怕都不是我們想像的那樣。你放心吧!」 他看來也很煩惱。我想起他在出世入世之間的掙扎,想起他那般掙扎都是為了我,胸口立刻暖暖的,整個心腸都軟了下來,低了頭乖乖道:「嗯,我放心。」 夜,已降臨,無月,滿天的星,素輝清冷。 我問了母親平安,叫夕姑姑將簾子下了,裹了氈毯蜷在鋪了織綿軟毛墊的長椅上睡了。夕姑姑和小九側披著棉袍在打盹,而白衣卻似毫無睡意,只是又倒了一盅茶,安靜地品著。因為這輛車中多了白衣,小素已被打發到母親那輛車上。 一路隻聽到馬蹄的聲音,混成嘈雜的一片,雖然吵鬧,但我白日裡被鬧了一場,也有些困乏,不一會兒便沉沉睡著了。 正迷蒙間,忽然感覺到有人輕輕地晃著我的手臂,忙睜開眼時,卻是白衣溫柔地看著我,眸光憐惜,又帶了絲莫名的興奮。他輕聲在我耳邊道:「不要睡,待會兒還有事。」 我頓時緊張起來,緊攥了他的手,壓低了嗓子道:「還有埋伏?」 白衣聲音更低,幾不可聞,「待會兒一旦混亂,你設法把安亦辰引來。」 他說完,輕輕地拍了拍我的手,迅速退開。 我頓時睡意全無,脊背上泛起層層冷意,猶如誰將一杯冰水,從脊背的骨髓間冷冷灌下,凍得我渾身哆嗦。 夕姑姑和小九彼此靠著肩,已經睡著,只怕夢裡,已在大隊平陽守軍的護送下,安然到達京師了。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前後方忽然一陣喧鬧,喊殺聲驚天動地,我一驚,忙跳起來掀簾看時,只見大片黑影從前方斜次裡沖過來,安氏騎兵整齊的隊列,驟然遇襲,頓時被沖亂陣腳,馬嘶聲和吼叫聲亂成一團。 夕姑姑和小九都被驚醒了,耳邊如此喧鬧,便知又有敵情,嚇得臉色慘白,面面相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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