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和月折梨花 | 上頁 下頁
四二


  我點點頭,道:「或者,你應該在三年前追殺我時就把他給殺了,這樣雖然永遠找不到誰救了你,可你也不必負疚跑到我跟前來貓哭耗子假慈悲。」

  「你!」安亦辰霍然站起,眸光凜凜,伸手指住我的鼻子,道,「你別太過分!」

  我提高嗓門,冷笑道:「我說錯了嗎?如果不是因為你害死了顏叔叔,害死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你會這般客客氣氣地待我?無非是做了虧心事,心裡不安罷了!」

  安亦辰清澈明亮的眸子立刻掀起怒濤波瀾,他怒道:「我什麼時候害死顏侍衛了?害他的人,是宇文頡!如果不是我去了,只怕連你們母女也……」

  「我們母女也會死!被你和宇文頡害死!」我站起來,惡狠狠地盯著安亦辰,道,「如果不是你派杜子瑞把我們引出黑赫,我們會跑到回雁關來送死嗎?你把我們引出來,不就是想報當年迫你離宮之仇嗎?恭喜,你得逞了!我們母女順利落到你手裡,你也順利除掉了你的救命恩人,從此不必再欠誰的情了。」

  安亦辰仰起頭,連吸兩口氣,似乎在壓抑自己的情緒,然後又道:「我勸你,別再激怒我。否則,我不會客氣!」

  我哂笑,不屑一顧。

  我指望過他客氣嗎?

  這人唯一的好處,應該就是還有幾分知廉恥,懂得愛惜羽毛,不像宇文家那幾個,看到略有些姿色的女子便當成玩物般糟蹋,跟禽獸無異。既然沒有這方面的顧忌,我淪落至此,便是被他殺了又何妨?

  我的鄙夷之色顯然再次激怒了他。他冷淡道:「皇甫棲情,希望你記住,大燕王朝已不復存在!有我安亦辰在一天,所謂的大燕,連半點兒翻身的機會都沒有!所以,以後和我說話,給我少擺公主的譜兒!」

  我扭過頭,只當做沒聽見。

  安亦辰正欲拂袖離去,我上前攔住他,問:「我母親呢?你把她怎樣了?」

  安亦辰漂亮的唇角彎過一絲嘲諷笑意,低聲道:「你想知道?我再告訴你一句:有我安亦辰在一天,你就休想再見到你的母親!」

  我怒氣上沖,毫不猶豫地甩手一巴掌,響亮地打在他白皙的面頰上,登時騰起五隻清晰的指印。

  「你!」安亦辰震驚地捂住了臉,忽然揚起手來,同樣毫不猶豫,回過來一個耳光。

  我的身體原本就未恢復,何況那日在山上,剛被宇文頡狠狠打了一巴掌,今天又被安亦辰來了這麼一下,頓時頭暈眼花,腳一軟已跌倒在床上。

  而耳邊,猶傳來安亦辰森冷的話語,「皇甫棲情,你給我記好了,今日的安亦辰,也不是當日那個被你把性命捏在手中由你欺負的安亦辰!」

  我耳邊嗡嗡亂響,有什麼液體正從耳中溢出,而唇邊也是一陣鹹澀。用手一摸,耳邊汪出的,是透明的膿液,而唇邊則是一片嫣紅。想來耳中早就有了炎症,此時又被打了一下,膿液便滲出了。

  至於被打到吐血,我也懶得再想再看了。隨手扯了錦被來,我將唇邊依舊不斷流出的鮮血擦了擦,才抬頭笑道:「聽說少年吐血的女子,總是活不長的。所以你放心,我沒什麼機會再欺負你了。你若想報仇,欺負欺負我也使得,別等我死了,你想報仇也報不了了。」

  看到我吐血時,安亦辰面容上的怒火已漸漸消隱,待聽到我說這些話時他的眸子竟似收縮了一下,凝成尖銳的一道,咬緊牙盯著我。

  我只伏在床上,冷笑,喘氣,心頭卻是恨意洶湧,只是不肯顯出痛楚來讓他笑話。憋悶得難受時,我的胃部一陣陣抽搐,終於忍不住又吐了起來,一口一口,把方才好不容易才吃下去的燕窩蓮子羹吐得乾乾淨淨,卻連同體內最後一點兒力氣也耗盡了。我只覺得滿頭滿身的虛汗層層泛出,瞬間將衣衫和額前長髮濕透了,而身體更似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氣神一般,軟軟地倒在床上,勉強用嘲諷的眼神再瞪他一眼,便閉上眼,說不出話來了。

  「你……你……」安亦辰伸出手,似想問我情況如何,卻又將手縮回,忽然轉身離去,速度竟比來的時候不知快了多少倍。

  小九和小素迅速帶了抹布清水進來打掃,卻是滿臉的驚惶。

  「姑娘,姑娘,這是怎麼回事?公子怎麼發那麼大的火?」小九一邊幫我擦著額上的汗水,一邊小心地問道。

  我有氣無力地道:「他的脾氣一向大,關我什麼事?」

  小九給我擦汗的手頓了頓,遲疑道:「二公子……一向很和氣,連下人都從不打罵的。」

  可我不是他的下人,我是他的階下囚。

  我自嘲地笑笑,知道這兩個丫頭是安亦辰的忠實心腹,也懶得再解釋什麼,只是靜靜躺著養神。

  我居然安靜不了。

  大約一盞茶後,至少有三名滿頭是汗的大夫被趕到了我房中,給我診脈。

  我耳中轟轟亂響,待聽到有人說話更是心煩,喝道:「給我滾出去!」

  小九怯怯道:「姑娘,是二公子讓他們來幫姑娘看病的。」

  看病?想來聽說我吐血活不長了,怕以後沒人可以報仇?他還真想得美啊!

  「我沒病!」我側身向裡而臥,將兩隻手藏得嚴嚴實實,再也不讓人幫我診脈。如果就此能病死了,也未必不是好事。

  顏叔叔,前路未遠,等等棲情!

  而母親,他說我休想再見到她,會不會她已先我一步走了?

  我心情越發煩悶,不但不診脈,連晚上再端來什麼羹湯也懶得吃了,只覺身子越來越乏,越來越沉,似要將自己淹進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棲情,棲情,你醒醒,醒醒!」有很溫柔的男子聲音在低喚我的名字。是父親嗎?還是繹哥哥?不然,是白衣?我們都好久不見啦,也不知白衣還記不記得,那個三年之約。

  而那只繡了夏日清荷的荷包,我一直帶著,裡面有一枝風乾了的梨花。

  月華如夢,白衣如夢,一樹梨花如夢,我在那夢中站立,拈著花,一遍遍地向那少年說著,毋離,毋離……

  我似又聽到了那沉鬱大氣的塤聲,在耳邊婉轉回旋。我的淚水不覺傾下,伸手一攬,已抱到一個溫暖的身體,是白衣嗎?他來找我了嗎?

  「你回來了嗎?」我哽咽著問道,「是你回來了嗎,是你來找我了嗎?」

  懷中之人明顯震顫了一下,然後柔聲道:「是,我回來了。你乖乖的,先讓大夫給你診脈,好不好?」

  可我的白衣本就是天下最好的醫者,又怎會要別的大夫給我診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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