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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風吹過,銅鈴鐺在響,叮噹叮噹。

  「娘娘,要不要蕩起來?」順娘問趙合德。

  「蕩起來,多兩個人來,使勁地蕩,越高越好!」趙合德說。

  我站在我的秋千下,手扶著滿是繁花綠葉的秋千索,看著趙合德越飛越高,鈴聲叮噹,裙裾飛揚,花瓣紛飛,笑聲清脆。

  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

  第七十八章 重罰嬪妃

  她在冷冷清清的昭台宮,是如何度過漫漫長日的?那張清麗的臉,現在應該人比黃花瘦了吧,與漢成帝的所有濃情蜜意,恰如一江春水,向東流去,永不回頭了。

  玉蝶和樊嫕一左一右地扶著我,緩緩走進遠條館的大殿,雖然滿殿的嬪妃在候著,可很安靜,只有我走路時的衣裙窸窣和環佩叮噹之聲。

  我一點也不喜歡這種場合,可我是皇后,必須每天在遠條館中接受嬪妃們的覲見。正像我以前每天必須要去覲見許皇后一樣。

  許皇后,哦不,現在她已是一個廢後了。她在冷冷清清的昭台宮,是如何度過漫漫長日的?那張清麗的臉,現在應該人比黃花瘦了吧,與漢成帝的所有濃情蜜意,恰如一江春水,向東流去,永不回頭了。

  我盛裝端坐在高高的鳳椅上,向下看著,兩年前,我只不過是一個樂伎,身份低賤,現在,這些天子的大小老婆們都得向我下跪。

  很傳奇,不是嗎?

  「皇后娘娘千歲!」群妃們跪拜下去,齊聲呼道。

  「都起來吧。」我有些慵懶地擺擺手。

  「謝皇后娘娘。」群妃起身,名分比較高的人都有一個矮凳子坐著,其他人恭恭敬敬地站在我面前。趙合德作為唯一的昭儀,坐在我左邊的一張繡椅上,她如白玉般的臉沉著,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些害怕她這種臉色。後宮的大小之事,都是她在協助我掌管,說是協助,其實大部分事情,都由她來做決定,從小,她的辦事能力就比我強,而且我並不喜歡管理那些名目眾多、繁雜無比、令人頭痛的後宮之事。

  我的目光掠過眾嬪妃的臉,衛婕妤似笑非笑,李美人自從流產後,身體一直不好,臉色蒼白,人很沉默,王美人也因為胎死腹中而流產,她卻面若桃花,一直微笑著,只有當她的目光掃過趙合德的臉時,臉才會微妙地抽搐一下,有一絲絲的怨恨和一絲絲的恐懼,成為趙合德整垮許皇后的犧牲品,她不可能沒有絲毫的感覺。許美人自從上次我在趙合德那兒喝醉了從含光殿出來看到她後,總是一副怪怪的樣子,讓我覺得自己好似有什麼把柄落入她手裡一樣。還有一大幫娥、容花、充農等嬪妃,都面帶各種笑容低著頭。我知道這些笑容都不是真心的,從她們偶爾抬頭看我的眼神可以看出來,那些眼神有羡慕,有嫉妒,有不服,有不屑,也有怨毒。

  「許美人,林容花還是臥床不起嗎?」我關切地問道,林容花與許美人同住在玉堂殿,身體極虛弱,動不動就生病。在我還不是皇后的時候,曾經幾次去看她,她臉色白得像不透明的紙,眉眼如畫,一雙黑沉沉的大眼睛,看人的時候透出一股寒意。她躺在床上,嬌喘吁吁地,太醫說她先天氣血不足,我懷疑她患了白血病。這種病在我那個時代,醫生們都束手無策,更不要說漢朝了,她只不過是在等死罷了,也真可憐。有一次許美人嫌她病重晦氣,稟了許皇后,要將她移出玉堂殿,還是我在漢成帝跟前說了好話,才沒有移出殿去,為此,林容花一直覺得欠了我一個人情。我去看她的時候,她總是念念不忘,說這輩子恐怕無法還這個人情了,聽得我也心酸掉淚。

  許美人慌忙欠了欠身,答道:「回娘娘,林妹妹這兩天身子更弱了,難得說一句話,恐怕……」她沒有往下說,不過,大家都明白她要說什麼,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悲戚之色來。林容花為人平和,從不與人為敵,最是恭順善良的一個人,所以後宮中所有的人,對她都有一絲憐憫,因為她是弱者中的弱者。

  「告訴伍太醫,用什麼藥儘管在禦藥房拿就是,本宮過兩天去看看她。」在後宮這麼多年,我的憐憫之心始終沒有逝去。心裡很悲涼,不管你如何貌美如花,終免不了凋零。

  「妾身替林妹妹謝皇后娘娘恩典。不過,娘娘貴體要緊,輕易不要到病榻之前,林妹妹自有妾身照顧。」許美人低下眼簾緩緩地說。

  「許美人是不是不願意皇后娘娘到玉堂殿去?」趙合德冷笑一聲。

  「回昭儀娘娘,妾身不敢。」許美人沒有抬眼,輕聲道。

  我看了看趙合德,她的神色難以捉摸,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我環視了一下眾嬪妃,道:「眾姐妹若無事,便跪安吧。」

  「慢。」趙合德道。

  「昭儀有事?」我側過臉,看見趙合德的臉很冷峻。

  「姐姐你別管。」趙合德的聲音很低,我不知道她要幹什麼,所以就端坐著,不說話。

  「安娥,你昨天傍晚的時候在海棠院裡對李良人說的話,能不能在這裡向大家再說一遍,好讓我和皇后娘娘也聽聽。」趙合德的聲音很溫和,她看著坐在衛婕妤身邊的安娥,娥只低婕妤一級,爵比關內侯,在宮中的地位已經很顯赫了。

  安娥是個身材修長、容貌娟秀的女人,比衛婕妤長得還要漂亮些,也曾經得過漢成帝短暫的寵愛,想來她爬到這個位置也是頗不容易的一件事,可惜我和趙合德一入宮,這些以前或多或少得過寵的嬪妃們都已經風光不再了,她們之上的大多數人,漢成帝再也不看一眼了。她一聽趙合德的話,臉色刷地變白了,連忙離了座,向我和趙合德拜了拜,仍然鎮定地說:「妾身昨日與李良人說了許多話,實在不知昭儀娘娘要聽哪一句?」

  趙合德沒有看她,卻把目光慢慢地移到站在一邊的李良人的臉上,慢慢地說:「李良人,你的忘性大概沒有安娥大吧。」

  李良人的身子抖了一下,支撐不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連連叩頭哀告:「皇后娘娘、昭儀娘娘開恩,妾身該死,不應在背後妄議娘娘!」

  趙合德卻不理會她,又把頭轉向安娥,目光溫柔,臉帶微笑。

  安娥終於站立不住了,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大聲喊道:「娘娘饒命!」她的聲音裡無端地透出一股怨氣。

  我不知道她們背後說了什麼,可看此情景,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一定是對我和趙合德的晉封說了些閒話。我們入宮才兩年,便靠著美色,輕易地就站在了宮中最高點,當然免不了有人在背後嚼舌頭。這是女人的天性,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哪個背後不說人,我正要出語安撫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才當皇后不久,不想生出什麼事端來。

  趙合德卻不容我說話,她閉了閉眼睛,拖長聲音道:「本宮只想聽聽你們在背後是怎麼議論中宮和本宮的,怎麼,有勇氣在背後說,沒勇氣在這裡說?」

  安娥和李良人只管叩頭,什麼也不敢說。眾嬪妃俱面露驚懼之色。

  「抬起頭來。」趙合德的目光好像是不經意地掃過許美人的臉,許美人的目光躲閃了一下,低下頭,長長的睫毛顫抖了一下。

  安娥和李良人抬起頭,額頭上已經血跡斑斑,和著涕淚,臉上的妝容已經一塌糊塗,我看了頓生憐憫之心,說說壞話又不會死人,算了,她們已經嚇夠了。我把手一擺,正要說話。

  「誹謗尊上,褫去安娥封號,送入掖廷獄聽候發落,李良人降為舞涓,杖二十,遷出壽安殿,住飛羽閣。」趙合德的聲音不大,卻像一聲炸雷,把在場的眾嬪妃都炸暈了,包括我。因為幾句閒話,就一個被奪去娥封號,還入獄受罰,一個連降七級,受恐怖的杖刑,遷到未央宮最偏遠的角落去住,這也太殘酷了!

  可是話已經說出,就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我不可能當眾否定趙合德剛剛做出的決定,如果這樣,以後她就威信全無,沒人再聽她的話了,我只好無奈地看著安娥和李良人被趙合德的近侍內監拖了出去。我知道這是趙合德給眾嬪妃的下馬威,把這群不是省油的燈的美女們先震懾一下,殺雞儆猴。可不管怎麼說,這樣的處罰,還是太重了,如果漢成帝知道,不知道會怎麼樣。

  趙合德的目的達到了,遠條館一時間變得鴉雀無聲,不,有聲音,是從殿外傳來的,安娥和李良人的哭叫聲,她們現在成了安宮女和李舞涓了。記得我剛入宮的時候,聽到舞涓這個封號,覺得很美,現在才覺得,舞涓的身份,實在太低微了,比宮女好不了哪兒去,一輩子難以再有出頭之日,尤其是一個從位置比較高的良人貶下來的舞涓。

  也許趙合德是對的,在後宮,需要鐵腕,像我這麼心軟,皇后是當不長久的,我暗自想著,若是讓趙合德來當這個皇后,可能會更好一些。

  第七十九章 迷離春色

  誰會守候在我的身邊,是張莽嗎,是他嗎,守著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溯回兩千年前,當了個風光無限的風流皇后的空殼。

  眾嬪妃都三三兩兩地散去了,只剩下我和趙合德。

  「合德,這是不是太嚴厲了些?」沉默了半晌,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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