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胭脂醉 | 上頁 下頁 |
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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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能有什麼辦法呢?死到臨頭的時刻,它仍是叼著紙人認命地想——誰叫他是自己的真命天子呢?所以他的兒子,她也得救到底! 永道士有點好笑地看著輕鳳落入自己的掌控,在法力強大的壓迫下扭曲了四肢、徒勞掙扎直至口吐血沫,一股與其說是惻隱、倒不如說是頑劣的壞心頓時油然而生。 於是他撐著下巴、歪著腦袋,逕自歪在臥榻上與輕鳳打商量,假惺惺地提議道:「這樣吧,只要你鬆口,我就饒過你,如何?」 小小的黃鼬齜了齜牙,這時血沫從它的牙縫裡湧出來,漸漸浸透了紙做的娃娃。它像是不甘心似的伸出利爪,望空恨恨撓了兩下,卻自始至終不肯鬆口。 它的倔強令永道士挑起眉,明亮的雙眼中微微透出點意外。這時廂房中沉悶凝滯的空氣裡,竟輕輕爆響了骨頭斷裂的聲音,就好像千里暮野之外,有人在遙遠的山村裡點燃了爆竹。輕鳳兩眼一黑便失去了知覺,鮮血從她的嘴角滴滴答答落下來,卻半浮在空中並不落地。 永道士凝視著輕鳳扭曲變形的身體,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道:「癡情成這樣,倒不知是可憐還是可笑了。」 說著他便上前伸出手去,想把紙人從輕鳳口中奪回來,不料手指剛觸碰到紙人,前一刻還奄奄一息的黃鼠狼竟霍然睜開雙眼,尖銳的利爪再一次狠狠劃向永道士的手背。永道士猝不及防,縮手的同時乾脆一彈響指,很是惱火地再度用法力桎梏住輕鳳。 「找死嗎……」他恨恨自語,重新拽住紙人扯了幾下,卻仍舊沒能把它從輕鳳口中奪出來,這多少使他對眼前這只不堪一擊的黃鼠狼,有了點刮目相看的意思。 被刮目相看的輕鳳此刻雙目緊閉、渾身癱軟著,血淋淋的前爪卻仍舊使足了力氣,搭在永道士的手背上軟軟滑過,一道鮮紅色的印跡就這樣落在了他的手背上,看得他忍不住翹起唇角笑起來。 「可憐的小東西,倒是個硬骨頭。」永道士終於將沾血的紙人奪回手中,於是憐憫地看著眼前被分筋錯骨的孱弱小獸,有那麼一會兒功夫,他的目光從訝然到沉靜,竟漸漸地柔軟起來。 終於,他再度一彈響指,浮在空中的血珠竟又漂移起來,蜂擁著鑽回了輕鳳毫無生機的身子。錯位和斷裂的骨骼陸續被移回原位,重新密合生長;平穩的呼吸拂過她小嘴上的髭須,讓她覆著赤紅色皮毛的柔軟腹部再次起伏起來。 「真是個可憐的小東西……」永道士斜睨著昏沉沉的輕鳳,淺笑著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這時候他低下頭,才發現落在自己手背上的血痕,竟沒有隨著方才的法術消失。這小小的一點意外在他心頭落下點錯愕,竟微微發著癢。於是他索性將這毫不起眼的黃鼬拎起來,細細端詳,順帶自我反省。 「真是咄咄怪事!」永道士如此斷言自己此刻反常的狀態,突兀地訕笑了一聲。恰在這時,廂房的窗紙竟發出噗地一聲輕響,引得他不由自主回過頭,就看見飛鸞竟化作原形,正用尖尖的小嘴捅破了窗紙,將整顆腦袋擠進了窗櫺。 呆呆的小狐狸先是自顧自搖頭晃腦了好一會兒,直到抬起頭與永道士目光相碰,這才發出一聲驚叫,將腦袋慌裡慌張地往後縮。她憨態可掬的模樣逗得永道士忍俊不禁,於是這一次竟不加阻攔,由著她逃離了自己。 飛鸞隱起身子慌不擇路地往城外跑,中途不敢做片刻停留,直到她一口氣跑進郊外的深山密林中,這才氣喘吁吁地歇下腳。也許是跑得久了腹中饑餓,她吸了吸鼻子,忽然惶惶抬起腦袋張望,竟發現不遠處有一株野葡萄蜿蜒在樹梢之間,只見那深紫色泛著糖霜的飽滿漿果,正一嘟嚕一嘟嚕地從藤蔓上懸掛下來,不斷散發出誘人的香甜氣息。 飛鸞吸吸鼻子又咂了咂嘴,四顧無人之下,索性變回人身,踮起腳來一個勁兒地往上蹦,想摘串葡萄吃。不料她笨手拙腳,在樹下蹦躂了半天卻還是一無所獲,最後她竟有些惱火地哼了一聲,自顧自嘟噥道:「我不吃了,這葡萄一定酸的很!」 誰知她話音未落,半空中竟傳來咯咯兩聲壞笑,下一瞬就見眼前雲氣彌漫,陰魂不散的永道士竟出現在浮雲之中,望著飛鸞幸災樂禍地嘲弄道:「小狐狐你是吃不著,才說葡萄酸的吧?」 飛鸞嚇得臉都白了,只能呆若木雞地愣在原地,眼睜睜看著永道士從藤蔓中扯下一串葡萄,得意洋洋地送到嘴邊。 只見他雙眼乜斜,在雲中紅口白牙咬著紫葡萄,姿勢極冶豔。他看著小狐狸呆呆望著自己,甚至無可奈何地咽了咽口水,不禁越發小人得志,得意洋洋地咬破了齒間的漿果。 一瞬間齒頰中芳香縈回,一股冰甜的汁液順著喉嚨滑進了永道士的腸胃,不料除了濃郁果香之外,竟還有一股猛烈的酒氣在他喉中橫沖直闖,嗆得永道士涕泗橫流。他瞬間意識到自己著了飛鸞的道,不禁睜圓了一雙吊梢鳳眼,指著飛鸞含混控訴道:「你耍詐……」 可惜話還沒有說完,他就已搖搖晃晃跌下雲端,整個人從頭到腳粉嫣嫣如一朵離枝的桃花,倒伏在地上爛醉如泥地睡熟。飛鸞又驚又疑地盯著永道士,尤自不敢走上近前察看,這時卻見空中再次雲氣彌漫,這一次現身的卻是翠凰。 「這世上,能把草木、水、白骨和墳墓聯繫起來的,也只有這穿腸毒藥了。」翠凰瞥了永道士一眼,從他袖袍裡翻找出對皇子下咒用的紙人,轉身遞給飛鸞,「用不了多久他就會醒,去救輕鳳吧。」 「我們騙他喝酒,他醒過來找我們尋仇怎麼辦?」飛鸞將紙人塞進懷中,有點猶豫地囁嚅道,「要不我們趁現在……除掉他吧?」 「呵呵,哪怕他現在醉成這個樣子,我們也沒法除掉他的,」相較於膽怯的飛鸞,這時翠凰卻滿不在乎地笑了笑,胸有成竹地安慰她,「不用怕,這酒,其實他喜歡喝的。」 飛鸞吃了一驚,小嘴無比驚訝地張開問:「真的?」 「當然。」翠凰臉上儼然是一派天機不可洩露的淡然,然而自她唇角彎出的一抹笑意,卻暖暖地融開了冰山一角。 …… 當輕鳳從昏迷中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熟悉的宮殿裡,而身畔的飛鸞正揚著手中的紙人沖她笑時,她不禁立刻自動自發地撒起嬌來,一路慘嚎:「嗷嗷嗷,我渾身骨頭都要斷了……」 飛鸞連忙低頭蹭蹭她的肩窩,憨憨笑道:「你還說呢,誰叫你鐵了心要救那娃娃,吃苦活該!這次要不是有翠凰姐姐幫忙,我哪有辦法救你回來?」 「她救了我?」輕鳳一愣,回想起昏迷前的種種磨難,立刻也明白若是沒有翠凰,飛鸞是斷斷沒辦法救自己回宮的。 「對呀,不光如此,還是她作法幫你變回人身的呢,」飛鸞說著便興高采烈地跳下榻,又伸手替輕鳳順了順鬢髮,笑道,「既然姐姐你已經醒了,我這就去謝謝她,也免得她記掛。」 「嗯。」輕鳳乖乖應了一聲,眼看著飛鸞跑出宮殿,這才無比慶倖地長籲了一口氣,誰知還沒緩過神來,就聽見原本空蕩蕩的宮殿裡,竟響起「咯咯」兩聲輕笑。 輕鳳毛骨悚然,立刻仰望半空嚷了一聲:「誰?!」 「除了我,還能有誰?」這時清亮的嗓音悠然響起,下一刻殿中雲氣氤氳,就看見永道士從雲中探出半張臉來,笑著與輕鳳打招呼,「小硬骨頭,這麼快就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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