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胭脂醉 | 上頁 下頁
二二


  「沒有的事。」李玉溪忍不住皺起眉頭辯白,不知為何看著全臻穎得意的樣子,自己心裡會很不開心。

  「沒有?那你倒是替我把玉珮討回來呀?」

  李玉溪一怔,想起昨天飛鸞拿出玉珮給自己看時,那張在雨後的街市上顯得羞澀而動人的小臉,心就不自覺地一軟,本能地抗拒全臻穎的要求:「那又不是什麼好東西,還值得特意去討,再說了,我也不會有機會再見到她了。」

  「哼,這誰知道,」全臻穎聽出他語氣中含著一絲惆悵,於是怫然不悅道,「她能撞見你一次,就保不齊有第二次;我倒問你,你知不知道她是怎麼跑出宮來的?」

  「這我可不清楚,她只對我聊起過,她近日隨駕住在曲江離宮,因此宮禁並不嚴。」李玉溪此刻已是了無睡意,他索性穿衣下榻,一邊漱洗一邊望著全臻穎嫋娜的背影道,「對了,我的行卷都已經準備妥了,什麼時候姐姐能幫我遞給公主看看?」

  「急什麼,你明年才參加科舉呢,遲些再替你引薦也不遲。」全臻穎沒有回頭,只是乜斜著雙目往後瞄了一眼,氣定神閑道。

  所謂「行卷」,就是專門為「干謁」準備的作品集。唐代的科舉考試前,應試的舉子會將自己平素得意的詩文匯成「行卷」,投給當時在朝堂、文壇上地位顯達的名士以求賞識,從而提高自己的聲譽,這就叫作「干謁」。如果某個舉子的作品能夠獲得顯達者的賞識,那麼這些貴人就會去向主試官推薦這位舉子,這樣主試官就可以在閱卷之外,再參考舉子平日的才學和聲譽來擇優取士。

  此舉在唐時蔚然成風,時至今日仍大名鼎鼎的詩人王維當年在參加科舉前,就因為得到了已經入道的玉真公主的賞識和推薦,才會在當年的科舉考試中順利一舉奪魁。

  李玉溪走的,也不過就是一條尋常路。他如今既有求于全臻穎,也就不便再說什麼,即使聽出了她語氣中的不耐煩,他也只是靜靜地坐在榻上看她梳妝,再也沒多說過一句話。

  三月天孩兒臉,眼看著這天才晴了兩日,惱人的春雨便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來。正在曲江上泛舟的胡婕妤和黃才人窮極無聊,於是同時抬起頭望著灰濛濛的天空,不約而同地歎了一口氣。

  「那個楊賢妃果然厲害啊,我們恐怕才得寵就要失寵了,」只見黃輕鳳撇了撇小嘴,憤憤道,「已經足足兩天那皇帝都在楊賢妃宮裡過夜了,再這樣下去,我們只怕要被塞進冷宮啦。」

  「啊?」一旁的飛鸞這時怔怔回過神,眨著霧濛濛地黑眼睛望著輕鳳,一臉的呆滯,「我們要進冷宮了?為什麼呀?」

  輕鳳聞言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伸手揉揉自家小姐的腦袋,安撫她道:「嗯,你就繼續這樣不識人間疾苦吧,也挺好的。你放心,天塌下來有我撐著呢。」

  飛鸞感動得剛想對輕鳳掏心挖肺一番,卻聽她緊跟著又道:「你這兩天魂不守舍的,盡想著你那小情人了吧?不如今天晚上你就乾脆出去會會他?」

  「啊?!」飛鸞的臉立刻漲紅起來,不禁舉高了扇子遮羞,「姐姐,你要我去華陽觀找他嗎?可是,我好怕……」

  「怕什麼?!」輕鳳聽了飛鸞沒出息的話,立刻攀在她肩頭耳語道,「你瞧,雨打芭蕉的春夜,寄住在道觀的年少書生點上了紅燭、翻開了書卷……此情此景,你說是不是還差了點什麼?」

  「啊,差了什麼?」不開竅的飛鸞依舊懵懵懂懂地問輕鳳。

  「傻瓜,當然是少了一位敲他窗戶的狐狸精啊!」輕鳳尖尖笑了一聲,拿扇子拍了一下飛鸞的肩,「快去吧,我的大小姐。」

  ***

  唐時長安城的夜晚雖然實行宵禁,但因為商業的興盛,到了文宗李涵當政的時候,務本坊西門就已經出現了夜市。而與務本坊鄰近的崇仁坊,因為北臨皇城景風門,南有脂粉風流的平康坊,東南斜角又是東市,因此無論是來長安應試的舉子、還是其他沒有宅第的商賈旅人,都愛在崇仁坊賃屋租住,以至於崇仁坊裡晝夜喧呼,燈火不絕,京中諸坊莫可與之相比。

  當飛鸞乘夜冒雨溜出曲江離宮尋找李玉溪時,她並沒有在到處黑黢黢的永崇坊華陽觀找到他。華陽觀裡的一間廂房的確有他的氣味,可是卻空無一人,飛鸞循著誦經聲去了經堂,卻也只看見幾個公主帶著一批女冠做晚課,其中並沒有李玉溪的身影。

  飛鸞只好重新吸了吸鼻子,憑著那一天心中牢記住的氣味,一路順著永崇坊往北尋到了喧騰熱鬧的崇仁坊。因此當李玉溪捧著個包袱從一家酒坊裡走到街上時,便剛好在燈火闌珊處看見了正在屋簷下躲雨的飛鸞。

  「怎麼竟是你?」他不禁笑起來,臉上浮現出一抹連自己都不曾察覺的驚喜,「又沒帶傘嗎?」

  「我……」飛鸞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能在屋簷下眼巴巴望著李玉溪。此刻他穿著一身素白的布襴袍,身上帶著點薄薄的酒氣,混著他腰間的蘇合香囊味,聞上去香甜而醉人。飛鸞緊張得咬住雙唇,就這樣望著他立在那兒沖著自己笑,哪還說得出什麼話來。

  「哎,別盡站在這兒,」李玉溪回頭瞥了眼酒坊裡熱烘烘的燈火,揚起手上的包袱對飛鸞笑道,「今天我有喜事,走,我請你去將軍樓吃宵夜吧,這一次你不餓,我可餓了。」

  飛鸞立刻喜出望外地點點頭,輕快地跑到李玉溪的傘下,跟著他走進酒坊邊的一條小巷。此刻已是三更,雖然崇仁坊的夜市屢禁不止,但到底是違反了宵禁,所以兩個人都是靜悄悄地貼著牆根走,不敢停留說笑,生怕被巡夜的金吾衛發現。

  飛鸞一路上和李玉溪打著傘穿過窄小幽暗的裡巷,嘴角不自禁就掛上點羞澀的微笑。

  將軍樓也在崇仁坊,因此不多時便走到了,只見一排黑漆漆的臨街店面中僅有這一家還在張掛著燈籠營業,使它在雨中看上去多少有點陰森鬼氣,加上來客也是鬼鬼祟祟,這正是唐時還不成熟的夜市被人稱為「鬼市」的原因。

  李玉溪引著飛鸞走進將軍樓入座,替兩個人各點了一份荷包飯,收了傘笑著對飛鸞道:「這家店的荷包飯最好吃!你一定要嘗嘗。」

  飛鸞接過店中夥計奉上的茶水,忍不住彎著眼睛笑起來:「你好像很會吃?」

  「當然咯!民以食為天嘛,」李玉溪得意洋洋地掰起手指頭,對著飛鸞如數家珍,「除了上次我帶你吃的勝業坊蒸糕,還有長興坊的畢羅、輔興坊的胡餅、頒政坊的餛飩、長樂坊的黃桂稠酒……你要是喜歡,我都可以帶你去吃!」

  「好呀!」飛鸞不假思索地答應,興致勃勃地望著李玉溪。

  這下反而輪到李玉溪不好意思了,他想到飛鸞是宮中人,以後哪有那麼多機會再見到她呢?今天這第三次相見,已經巧得令他匪夷所思了:「你,你怎麼又從……那裡跑出來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