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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燒香,拜祭。

  悵然長久,終了徐徐幽歎,掏出素帕擦拭起墓碑。從頂端的雲飾紋開始,慢慢沿著刻字向下,李氏夫妻之墓。墓碑太新,並沒有太多的灰塵,尚有細小的雕刻碎石留在刻縫中。

  直到墓碑底端,我已經蹲坐了暗褐潮濕的泥土上,一時茫然,竟不知要做什麼了。

  「柳姨,雨下大了,我們回家吧,大夫說不能再著涼了。」一把青布傘撐開在我的頭頂,遮住連綿細雨。一個小人吃力地舉起比他身子大了許多的布傘,憨憨傻笑。

  沒想到盼走了鐵面催藥閻王哥,身邊又多了一個憨臉嘮叨小鬼。

  我接過青布傘,認真道:「大順,難道你就不想多陪一下爹娘嗎?」

  「想啊!」大順也很認真地點頭道:「大順也很想多陪爹娘,可因此害得柳姨感冒,爹娘也一定會罵大順!」

  和他爹一樣的直,我輕撫過他額前的稀疏黃髮,肅然起身:「向爹娘道別,我們回府。」

  大順毫不含糊地磕了三個響頭,額頭沾上一大片泥土。

  「再上三炷香吧!」我將點燃的香遞給大順。

  大順正要上香之時,突然斜竄出一雙大手,奪過燃香:「應該由我來上香,畢竟他們全部是因我而起。」

  大順睜著圓溜溜的眼傻傻地盯著搶燃香之人,半天才叫道:「大哥哥啊!」

  皇甫軒身著繡龍錦袍,貴氣逼人。他拈香跪拜,一個程序不曾漏掉。

  「他們都是平民百姓,禁不住晉王的一拜!」我牽起大順的手,正欲轉身離去。

  人影快閃,皇甫軒已擋在我們身前:「三姨,為何不見柳大公子的陵寢,我還想衷心一拜呢!」

  我微微抬頭,眯著眼,打量起這位新任晉王。他非常適應官場,幾個月下來,就能一開口抓住他人心中的弱點。在這個事件中,我最愧疚的就是柳風,不僅拉他進了紛爭,還為此送了性命。

  我撐著傘,繼續慢慢前行,淡道:「大表哥遺願,願長眠海月島,伴清風明月。」

  「原來這樣?」皇甫軒側開身,為我讓路:「三姨,有沒有想過是柳大少爺自願犧牲的呢?因為換做我,與其痛苦一輩子,不如一死或許還能讓她偶爾想起我。」

  生不如死?我一僵,怔在雨中。

  「柳大公子死得並不遺憾!」皇甫軒繼續道。

  我直直抬眸,突兀說道:「我最近的生活很好,而且三年已過。」

  在經歷獨闖金鑾殿后,我一直在哥的監督下養病。雖然沒有醫邪,也無神醫,但細細調養,終究還是有所好轉。至於江南,早已物是人非,昔日的碧波翠竹林荒蕪一片。

  斷腸請纓(十)

  哥一月前趕赴邊關,我院子前的拒人門神一離去,果然便有麻煩找上門。

  皇甫軒並不打算放棄,依舊跟著我,徐徐道:「三姨,在這三個月內,我經歷九次暗殺,大傷兩處,小傷八處。全部都是太后的死士。」

  皇甫軒語調異樣平靜,就像是他不是被謀殺人,而是主殺人:「可是,最近十天他們卻停止了一切活動,知道為什麼嗎?」

  我沒有回答,徑直帶著大順走在泥濘土路上。

  「對於一個將要送死之人,何必又要再費勁刺殺一遍呢?」皇甫軒自嘲道。

  自封王詔書頒佈後,朝堂中各股勢力蠢蠢欲動,都欲將皇甫軒處之而後快。暗地刺殺我不清楚,但明裡各樣冠冕堂皇的理由的阻止,我還是看得見的。一月,春節團圓不能離開皇宮。二月,封王繁瑣禮儀折騰一月。三月,晉王綬印尚在雕刻之中……終於,下了殺手鐧。

  可惜,我再無力插入其中。

  「拓撥新汗領三十萬鐵騎陳列邊關,戰事一觸即發。」皇甫軒開始變得興奮起來,眼中有刀鋒,那是軍人嗜血的本質。「今日早朝群臣決議,給本王二萬士兵,開赴玉門關支援驃騎將軍共抗拓撥。」

  抓緊了傘柄。三年,拓撥陽當穩了可汗,也清除了內亂。終於他展露了野心,開疆擴土,想要一統中原。

  「洛謙,好一招借刀殺人,想借拓撥之刀斬了本王之頭!」皇甫軒冰冷的眸子裡流露出陰狠:「可偏偏不讓他如願,我要大敗拓撥,壯我軍威!」

  「願晉王旗開得勝。」我淡道,轉眼便要入轎。

  「知道為什麼他敢如此嗎?」皇甫軒突然高聲笑起:「因為二舅在玉門關只有五萬士兵,即使在加上我的二萬老弱散兵,是一定不敵拓撥的三十萬精騎!」

  傘柄突然從手中滑落,跌入爛泥,濺在我的素裙上,恰似點點離人血淚。

  若無奇跡,必定是一場慘壯的殺戮!

  「三姨,不為親人,也請想一下無辜邊民。」皇甫軒早已騎上駿馬,奔馳而去。

  百姓何其無辜,成為一場皇權鬥爭的犧牲品!

  可是,我已傷痕累累,還能顧及天下眾人嗎?

  大明宮,含元殿。

  我再次立於其間,我不曾料過,百官更不曾設想。

  無長公主的華美宮服,我穿著昨日清明素服,長髮也只是用銀釵綰成普通百姓夫人髮式。

  可氣勢不變,甚至比上次更加決然。

  我傲首挺立,站在群臣之中,清聲道:「聽聞邊關戰火,瑞安不才,憂心邊民,願自薦請纓奔赴前線!」

  群臣譁然,但我卻看見了垂簾後蘇婉一絲不輕易察覺的狠笑。

  「長公主這般裝束闖入金鑾殿成何體統!」還是禮部尚書最先發難。

  我不禁罵道:「百姓危在旦夕,你還關心自己的衣服!」

  「瑞安素服請命,只為同樣布衣的無辜百姓。」我環視眾臣,眼神犀利,果然不少愛國大臣紛紛低首。

  「長公主請纓精神的確可嘉,但是拓撥豈不要嘲笑我西華無人,竟要派女子征戰沙場。」瘦高老頭徐徐踱出,枯乾的身軀和他的精神一樣頑固。

  還是忠心的徐子耿,我冷笑反問:「女子就不能沙場運籌帷幄嗎?」

  徐子耿驚愣。

  我繼續逼迫道:「當世軍事名家是何人?」

  徐子耿沉思片刻,才緩緩開口說道:「老夫見過的軍事奇才只有二十年前的無雙公子朱泓,排兵佈陣,無人可出其右。只是無雙公子隱遁數十年,不知蹤跡,如今西華將領只有無雙公子的徒弟驃騎將軍尚可一提。」

  「長公主雖出自將帥世家,但未上戰場,怕是只能紙上談兵吧?」徐子耿的語氣中明顯的有了輕蔑。

  我沉氣含威,眉目間自然有了一股霸氣:「人人都道:驃騎將軍師承無雙公子,領軍厲害,所向披靡,但仍不及無雙公子陣法無雙,可知為什麼?」

  「因為無雙公子雖收驃騎將軍為徒,但卻未為傳衣缽,而本宮才是無雙公子的傳人!」我字字堅定,不容有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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