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胭脂碎 | 上頁 下頁
一一三


  一陣騷動,鐵鍊叮鈴作響。

  李柱子大喊不斷:「官爺,我冤枉啊!」

  「是啊,我家柱子哥犯了什麼事?」碧衫抗議道。

  官差嘿嘿笑起:「什麼事?自己死到臨頭還不知道!你這賤民竟敢打聽丞相大人的事。」

  「民女相公只是恭敬相爺,所以才想知道相爺的英雄事蹟。」碧衫在緊急時刻終於學會如何說話了。

  「少耍花槍了。」官差並不理會:「你們收留的人呢?藏到哪裡去了?」

  果然還是沖著我們來的!在死一般黑暗的地窖中,皇甫轅最為安靜,因為他被點住了睡穴,避免看到將要發生的殘酷畫面。皇甫軒與流蘇面色凝重,都在靜靜的聆聽著。而我習慣性地抱緊了沉甸的烏木圓筒,三年了,我從未將它離開我一丈之外,每當遇到危險時我總是抓著它不放,因為我知道裡面的聖旨是支撐我的力量源泉。

  「官爺弄錯了,小民家中沒有外人啊!」李柱子辯解道。

  四下翻箱倒櫃,鍋碗瓢盆的破碎聲疊疊響起。

  莫約那群官差們在屋子裡搜了一刻鐘,沒有發現我們的蹤影,便又罵罵咧咧道:「他媽的,還真的沒有。」

  「如何交差啊?上面又催得緊,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沾點邊的,就這樣擺手了?」大抵是為首的官差說的。

  立即便有一個媚諂道:「定是這個刁民隱瞞,爺何不帶回牢中細細審問?」

  「好主意,回去時我會稟告老爺你抓賊有功!」為首的語氣十分愉悅。「李家三口窩藏逃犯,立即押回衙門送審。」

  頓時,李柱子大聲叫屈。其中還夾雜著大順的哭啼聲。

  竟然連稚齡小孩也不放過,我感覺自己氣血上湧,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伸手便要推開木板。

  驀然手腕一涼,已被一隻鐵掌緊緊抓牢,皇甫軒的臉近在咫尺:「你要做些什麼?毀了三年的努力嗎?」

  冷冷的一句喝斥,凍結了我身上的沸血,頹廢地垂下手了。

  「最近洛謙急於尋人,弄得每個衙門膽戰心驚,每日都要上交可疑人等。」皇甫軒鬆開了我的手腕,徐徐解釋道:「所以各衙門亂抓人,以充數也是常有之事。他們一家抓入衙門,並無性命之憂,待明日大事成功再放他們出來也不遲。」

  時間稍滯,官差們便已帶著碧衫一家離去了。

  漸漸,農家小院又歸於黑夜的寧靜。

  殺戮重重(八)

  再次伸起胳膊,我輕歎道:「這次可以出去了吧!」

  同樣的快速抓住我的手,然後扯下,皇甫軒淡道:「外面可能還有危險,你不會武功,我先上去瞧一瞧。」說罷,推開木板,躍然一跳,出了地窖。

  一盞茶後,我才得見院裡院外的狼狽場景。

  原本溫馨的小家再無一處完好,破裂的木塊,粉碎的瓷片,掀翻的桌椅,拆下的門板,充斥了整個視野,甚至還有淡淡的血跡。

  夜風吹起,將血腥之氣彌漫院落。

  「流蘇,現在就開始準備吧!」我將烏木圓筒抱得更緊,直勒得胸口一陣陣的痛。

  「是。」流蘇應道,隨即跟我進了門窗俱已砸破的臥室。

  瞥了一眼院裡的皇甫軒,他隨意坐在草垛上,仰面遙望星空,水暈月光灑在他洗舊了的淡青袍子上,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孤寂。

  明日,他就要踏上孤寂的帝王路了。

  「流蘇,點根蠟燭。」我收回視線,吩咐流蘇道。

  流蘇在狼籍中翻出一根折半的蠟燭,從腰間取出火摺子,點燃半截蠟燭。

  我深深吸氣,捧出烏木圓筒,將圓筒前端置於燭火之上,然後目不轉睛盯著圓筒。一會兒,封住圓筒蓋子的蠟開始慢慢融化,小心地轉動圓筒,一圈下來,已流淌了一灘白蠟。

  將圓筒移開燭火,手有些發抖,覆上了圓筒木蓋,我無意識地叫了一聲:「流蘇。」

  流蘇雖然表面如以往沉靜,但呼吸早已亂,聲音也顫:「小姐,老爺的馬車一個時辰後,便抵達這裡,接小姐與大皇子去太廟。」

  流蘇的話語似在鼓勵,我還有上官家作為後盾。

  輕旋開木蓋,耀眼明黃傾泄而出。

  這是皇甫朔的最後一道遺旨。

  就在微弱的燭火下,我展開了聖旨,鮮紅的國璽印奪目異常。

  細細默讀,心漸漸安寧,果然是冊封晉王遺詔。

  將遺詔平整折起,就像普通的汗巾方方正正,然後我對流蘇清甜笑道:「幫我穿上長公主的禮服。」

  破碎的銅鏡前,流蘇為我披上一層層的奢華錦緞。朱紅長衫,赤金刺繡,全部壓在我的身上。短籲一聲,最終只剩下了端莊的墨黑錦袍,錦黑如夜,柔軟光澤。寬大的袖口以及長長的裙裾上,繡了無數隻暗紅的展天鳳凰。暗朱絲線藏在墨黑錦緞上,像是凝固的赤血,若隱若現,魅惑眾目,竟比錦袍邊滾的純金扁線更為搶眼。

  玉帶環繞腰間,琅環綴滿,輕輕一動,玉碰脆音。

  找來一把尚可坐穩的木椅,我緩緩坐下,對面碧衫已經破裂的銅鏡,淡然淺笑。

  銅鏡中我的影像也在笑,只是鏡面裂痕縱橫,怎麼也看不見一張完整的笑臉。

  尋出碧衫的木梳,梳子用了一些年頭,中間斷了幾根齒。我把木梳塞進流蘇手中,笑道:「流蘇,為我第一次盤上長公主的髮式吧。」

  流蘇拿慣冰冷鐵劍的手,卻無法掌控好小小的一把木梳,我濃密的長髮在流蘇的指間跳躍,但是絕不順從。流蘇有些惱怒,一咬薄唇,手指像她的軟劍一樣靈動,很快髮髻漸漸盤起。

  「流蘇,你是第一個用劍法盤發的人。」我盈盈笑道。

  話語間,十二根琉璃金鳳釵已穩穩插入我的髮髻中。

  「時辰已到,老爺的馬車怕是就在門外等候了。」流蘇放下木梳。

  「嗯,」我瞧著即將燃盡的蠟燭:「該出發了。」

  殺戮重重(九)

  院子裡,皇甫軒已換做皇子打扮,金冠錦服,懷裡抱著還在夢鄉的轅兒。

  我上前從皇甫軒手裡接過轅兒,仰頭笑問:「晉王,準備好了嗎?」

  皇甫軒眉飛入鬢,傲然而答:「長公主,本王三年前就已準備十足!」

  我有些被皇甫軒的霸氣震住,原來三年了,他長得那麼高了,現在我需要仰頭才能看清他的面目。

  明月西偏,一輛馬車絕塵而來。

  將轅兒交給流蘇,然後從袖中取出一物,是珍珠金蓮釵,細細地插入流蘇的發間:「叫那個與我身形相似只露背影的女子戴上這只釵。」

  隨後,轉身直面皇甫軒:「隨本宮去太廟,晉王!」

  皇甫軒挑眉,跟我踏入大將軍的馬車。

  馬車十分寬敞也很舒服,我撩起窗簾,對著車外的寧靜夜色緩緩笑起。

  「你那麼怕冷,為什麼要撩起簾子?」皇甫軒突然問道。

  我不假思索回道:「這麼重要的時刻,我當然要吹吹冷風,保持頭腦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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