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胭脂碎 | 上頁 下頁 |
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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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清笑道:「不敢勞煩各位為扶柳的事操心。雲表哥,問一句,扶柳名下有多少存銀?」 柳雲眯起眼,緩緩說道:「柳兒妹妹幾年經商,賺了七萬三千一百九十八兩五錢銀子,再加上姑母留下的兩萬四千兩,一共是九萬七千一百九十八兩五錢銀子。」 洛謙依舊品茗,清茶泡開的霧氣籠了他的眼。 「哦,還差三千兩,」我溫溫舒笑:「先要麻煩雲表哥取出我所有存銀,剩下的不多,我可再想辦法。」 柳雲複甜甜笑起:「銀兩數目太大,一時難以湊齊,明日可否請柳兒妹妹具體商議一下。」 「那是自然,」我笑吟吟地望著龍傲天:「小妹,這幾日可要討饒二表姐夫了。」 當夜擺宴於破弩堡,只是大家各懷心事,氣氛慘淡,草草散席。 而後隨著破弩堡管事進了一個獨門獨院,百草居。初春北方還是猶如嚴冬寒冷,風殺殺的,草木凋敝,是沒有冒出一絲綠芽的。可就在這荒涼之處,百草居的西北隅,簇簇盛開著深藍大花,無葉只有怒放的花。花似浸透靛藍染料,深藍,蔚藍,粉藍,淺藍,淡白,從花蕊至花瓣邊沿,層層蕩開,似水波逐浪。空中半輪月灑給了藍花通透的清華,飄起明媚花香,卻又夾雜著一縷說不出的苦味,當真是難以描繪的異魅,可偏又賞心悅目,讓人忍不住的張望。 管事在前方提著燈,慢悠悠地說:「百草居是醫邪公子與夫人的院子,平日裡公子不許他人進入,公子喜好種植各種奇異花草,以觀藥性。如今表小姐暫住于此,最好不好碰觸這些花草,因為老奴也不清楚哪些有毒?哪些致命?」 再看一眼詭異藍花,移開目光,止住步,我淺笑道:「多謝管事提醒,時日不早,也請回歇。」 管事垂背,幾聲咳嗽:「老奴離去,表小姐安心休憩,若有不便,可再喚老奴。」 又是數聲輕咳,管事彎腰漸遠離,步子細索,卻是毫無聲響,只有一盞昏燈伴著他退出百草居。 我回身,見到洛謙清逸的背影單佇花田前,墨發隨風絲滑,似錦緞裂開,攪亂了全身月華,仿若天地間,他與藍花獨佔了滿月清輝。 出神一會兒,我重重一歎,打破靜謐:「洛大人,扶柳有話要說,可否單獨詳談?」 洛謙亦歎氣,卻是輕若鴻羽:「外面太冷,身子容易受凍,還是進屋說吧。」 屋內只有一盞清油小燈,光線混濁,照在人的臉上,像是隔著一層油彩,朦朧的,看不真切。 我灑下幾片茶葉在如玉白瓷杯中,從容淡笑道:「哥已寫信告訴我,將十萬兩白銀交與洛大人。只是銀子數目太大,難以一時調齊,不知洛大人何時急用?」 洛謙眸深如潭淵,幽幽的,深沉無比,嘴角卻溢笑道:「扶柳,你真讓我意外,上官家的女兒,西泠柳莊的表小姐,握著江南幾處大買賣。真不知還有什麼令人稱奇的地方?」 第一道茶水泡開了,枯卷的茶葉徒然間就舒展開來,浮起一層茶末,我彎唇淡笑,帶著一絲自嘲,將杯內茶水倒盡,餘下了潤澤的茶葉:「小時候跟著娘住在西泠,耳睹目染,學了一些生意橋段。全只是商人角色,比不得官場人物。難道哥沒有告訴洛大人嗎?」 洛謙的眉稍淡淡揚起,似唇角畔的微笑,弧度恰好的讓人舒心:「我今日方知,你不僅僅是西泠柳莊的表小姐,而是一名女中陶朱,腰纏萬貫啊!」 我提起紫砂壺,滾熱的泉水汩汩流入瓷杯。 「上官將軍昨日來信說,小妹有法湊足十萬兩,我初始不信,就算與首富柳家親緣深厚,它西泠又怎會輕易拿出十萬兩白銀,扯入這場紛爭?今夜才曉是我目光淺短,乾坤之大,焉不能有奇人?」 我執壺手腕一顫,熱水傾湧,濺濕桌面。 「竟不想奇人就在身畔,自己卻毫無知覺。」 拋下茶壺,我抬頭凝望洛謙,瞳似墨,光如鏡,倒影出了自己的身影,扯出一分輕笑,顫聲問道:「哥只是說,扶柳可湊齊銀兩,便再無它言。」 洛謙緩言:「的確,上官將軍言辭極短。」 我乾笑兩聲,終於摘下微笑面具,僅余滿身疲憊,軟癱倒下,陷在青緞軟榻中,再也挺不直腰了。 榻旁木窗向西,遙望空際,不見明月,唯有漫天星斗,與院中奇異藍花爭豔。 亮白,豔藍,色彩過於絢爛,我的眼承受不起,合目,沉入思緒。 原以為哥已將所有事情告訴洛謙,銀子的來源,是故今日才隨洛謙到破弩堡。卻不料哥只說了一句話,小妹可湊銀! 逸出一絲悶笑,哥其實還是不想讓我牽入太深的,沒有告訴洛謙,任何原因,只丟下一言,扶柳能做得到。好像是我自己暴露於洛謙面前,可是哥你想過沒?你透一點兒給洛謙,他也就自然有能力將我查個通徹。 「不問要十萬兩白銀究竟做何事?」洛謙溫和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我依舊閉著雙目,只是將頭微微仰起:「若是想讓我知曉,哥早就該在向我要銀子時,說明用途。既然到現在也不肯透露,自是你們商議好的機密大事,倘若我問上一句原委,也是白費口舌而已。」 我就這樣懶散地躺著,半睡半醒,聞到了一股明媚香氣向我靠近,漸濃時轉為草藥苦澀之氣,而後又破出淡定的墨香,香氣疊疊,壓住了我所有的氣力。 那是洛謙身上散發的,剛才他在藍花前站了許久,沾了一衣花香,香極轉苦,最終還是他原本的墨香。他灼熱的呼吸燙過我的臉頰,止於耳畔,幽然的聲音,似在歎氣:「扶柳,不想把你扯入,但世事就是這樣,讓人無可奈何!不過我保證,此事絕對成功,不會牽連他人。」 洛謙,你為什麼要向我保證?你我似乎都將對方放錯了位置,你說過,扶柳,我給不了你要的安寧,我也說過,這本事場沒頭沒腦的婚姻,事成之後,我拿休書瀟灑離去。既然是形同陌路的兩人,又需要勞什子的保證做什麼? 眼角蓄有淚水,只一滴,滑落,浸入髮鬢,不見。 恍然間,香氣驟然抽離,餘下了嫋煙清風。 我霍然起身,雙眼卻仍是睜不開,只能感到一個模糊的白影還尚在門口,便大聲叫起,嗓子沙啞:「洛謙,我要用十萬兩換取自由,這樣,你我永遠不再相見!」 不相見,亦不相知,再無糾葛,也不必掙扎。 白影僵硬:「可惜你是上官毅之的女兒,十萬兩買不到置身事外……」 我頹然倒下。 一夜再不想事,居然睡得極沉。 第二日清晨就被雪君搖醒了,我睡眼半睜,瞧著床頭人,一身長褲襯衫,腰束絲帶,倒有幾分颯爽英姿。 雪君動作利索,一把拉起我,嚷道:「你倒說說,我這一身哪兒不漂亮了?」 我斜瞟著她的小腹,將青絲盤起,懶散笑道:「不要瞎折騰了,懷著小寶寶呢。」 雪君反撇嘴道:「才二三個月,不礙事的。」 我扯下她腰中絲帶:「就是剛懷上,才要格外小心,這段時期最容易流產。」 雪君不管,依舊興致勃勃,追問不停:「到底哪裡不好。」 纏得無法,我笑道:「以古人的眼光,它沒有一處地方漂亮,他們認為長褲外穿,敗壞道德。以後啊,設計衣裳時要記得與時共進,要與西華女子的眼光保持一致。唉,真擔心,哪天你把吊帶迷你裙給掛在伊水坊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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