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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仙真的花容一下子變了顏色:「你說什麼?!」

  白衣女子開始沿著浴桶四周慢慢地繞起圈子,一邊繞一邊說:「你知道你捨棄的是什麼嗎?是權力!是皇宮裡,每個女人拼死也要爭奪的權力!一旦擁有它,就意味著擁有在後宮呼風喚雨的資本,那是一把無往不勝的利劍!一旦失去它,就等於把這把利劍拱手讓給別人,自己淪為待宰的羔羊。你現在,就成了被人趕進圈裡的羊羔,等待你的,終究只有死路一條!」

  仙真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雪白的胴體在浴水中若隱若現,顯得格外落寞,絕美的面容也隨之浮現出一抹哀傷的神色:「你根本就不明白!我從一開始就不想入宮,不想為妃,這些都不是我想的!我更不想被捲進這些不相干的旋渦裡,我所希望的,也只是平平靜靜地活下去,難道連這都是奢望嗎?」

  白衣女子停下腳步,冷冷地回視著她說:「把你捲進來的,不是別人,是你自己的命!你命中註定要走進皇宮,唯一能選擇的,也只有像司馬顯姿、高英她們那樣,拼著命爬上權力最高處,否則只有像于皇后一樣的下場。」

  「于皇后……」仙真沉吟了一下,「于皇后不是已經貴為皇后,這皇宮裡,又有誰能高過她,可還不是一樣死於非命?」

  「于皇后犯的正是這個錯誤!手中明明握著劍,卻把它當成了繡花針,到頭來,自己命喪黃泉也就罷了,最可憐的是那個還只有四歲的元昌。」

  提到元昌,仙真的目光一下變得柔軟下來,眼底也感懷地盈滿疼惜之情。

  她歎了口氣,就算嘴上沒說,心裡也無法否定白衣女子所說的話。

  就在這時,白衣女子突然乘其不備,一把抓過她的手,掐住脈門。

  仙真大驚,極力想要掙脫,可白衣女子的力量大得驚人,就像蟹爪一樣緊緊地鉗著她。

  大顆的冷汗從她額角滾落。

  片刻,白衣女子又似笑非笑地說:「你好像也懷上孩子了,那麼,就算不替自己考慮,也該替未出生的孩子考慮考慮吧。難道希望他將來也像元昌一樣嗎?」

  刹那間,仿佛有一雙從地獄伸出的利爪扼住了仙真的脖頸,她無法呼吸,腦子裡嗡嗡作響,心與身體一樣冰涼。

  「你胡說,我哪來的孩子……」她臉色煞白地辯駁著。

  白衣女子直視她道:「有沒有孩子你自己心裡清楚。你遲遲不敢去請御醫,不就是心虛的表現嗎?不過,這事情是瞞不住的,很快元恪就會知道真相,還有那些在你周圍下毒的人……」

  「你不要說了!」仙真用力捂住耳朵。

  「你就認命吧!」白衣女子靜靜地望著她,混濁的眼眸裡透著複雜的光芒,「今生的糾纏是前世的宿緣便已註定的,沒有人可以逃避。既然如此,還不如坦然接受自己的命運,是生是死,全在這一念之間。」

  說完,白衣女子又一聲不響地消失在浴房的陰影處。

  仙真呆呆地注視著牆角,看著淡淡的燭光將四周擺設的影子投射在牆上,如鬼魅般搖曳變化著,心裡說不清是迷茫還是絕望,只是久久地,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此時的天瓊宮,也沉浸在一片寂靜的氛圍之中,只是這寂靜,不似別處那般灰暗寂靜,而是透著一股安然,就連月光灑落在地面的銀輝,也比平時顯得更美。

  沒有了白天的哭叫聲、呻吟聲,沒有了汗味、血腥味,也沒有了來往奔走的人,華麗的寢殿被佈置一新,換上了新的床帳、被褥,剛降生的小公主在搖籃裡睡得香甜,嘴角淡淡的笑容和她透明的皮膚一樣純淨。

  就在這時,床帳裡忽然有個人影晃動了一下。

  元恪從烏木雕花大床上坐了起來,瞥了身邊閉眼安睡的司馬顯姿一眼,突然披衣下床,朝外面走去。

  哪知,剛沒走出幾步,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皇上——」

  元恪定在那裡,就算沒有回頭,也知道是司馬顯姿,他輕歎一聲,說:「朕實在是睡不著,這幾日政務繁忙,西昭殿那邊還擱著好些摺子沒批呢!」

  司馬顯姿半坐在床上,隔著雪白的紗帳,望著元恪的背影,一種淒涼的感覺突然溢滿胸腔,而今的她,竟連一夜也留不住這個男人嗎?

  即便是在自己經歷了無間地獄般的痛楚,將他的骨肉帶至人間……

  即便是煎熬地度過近十月的分離隔絕……

  即便是曾經有過那麼多的歡愉恩愛……

  也始終是留不住嗎?

  男人的薄幸她早已看透,身為帝王的女人她更不敢對皇帝寄予過多的希望或奢望,可是,她沒料到他竟會冷漠至此。即便是躺在同一張床上,她也完全感覺不到他身上的溫度,或者說,他所有的溫暖已經給了另外的女人。

  沉悶的氣息悄然彌漫開來。

  司馬顯姿的眼眸中一片黯沉,心也涼得徹骨,可是殘存的理智還是將這一切感覺硬生生地壓抑下去:「既是如此,臣妾不敢相留,還請皇上保重龍體。」

  元恪轉身望了她一眼,點頭道:「我會的。」

  更衣,梳洗。二更時分,元恪又走出了天瓊宮。

  在邁上龍輦的那一刻,劉騰照例走過來問:「皇上,這是回西昭殿嗎?」

  原本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卻使元恪沉吟良久,最終,將目光投向遠處深不可測的黑暗,和黑暗中輪廓若隱若現的宮殿:「不,擺駕承香殿。」

  深夜的承香殿,籠罩在銀色的月光之下,寢殿前的庭院裡,鮮豔的薔薇和淡雅的木蘭花起伏地蔓延開來,將精緻的寢殿掩映在一片花海之中。

  元恪讓左右不要驚擾任何人,獨自推門進去。看見昏暗的燈火下,床帳沒放,床上的被褥也鋪得整齊,一個嬌弱的身影卻背對自己,獨坐在南窗前的長榻前,面向窗外的明月,盤腿誦經。

  皎潔的月光傾瀉在她身上,就像為她披上一層透明的紗衣,使原本就已絕美的背影,在月光下更添婉麗柔美的韻味,散發著夜來香般的氣息。

  元恪望了半天才回過神來,語氣甚為低柔:「今天在天瓊宮誦經誦得還不夠嗎?深更半夜的,只怕連佛祖都已休息了,你竟還不知道休息。」

  仙真聞聲轉頭,看見元恪,如水的藍眸中出現驚愕的光芒,怔了好久才道:「皇上,您怎麼在這?」

  「朕……」元恪頓了一下,硬是將吐到嘴邊的「想」字咽了下去。

  「朕回西昭殿,路過這裡,看你寢宮的燈還沒熄,就進來看看。」他表現得十分隨意。

  「是臣妾驚擾了皇上聖駕,臣妾這就安寢。」仙真低聲說著,眼神有些飄忽不定。

  「等等!」元恪急忙喚住她,「既然你也沒睡,就陪朕下盤棋吧,反正朕就算回去,一時半會的也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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