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胭脂絕代之禁宮柳 | 上頁 下頁
八三


  他仿佛出了神,一縷白煙在烏沉的雙眼中升騰,像女子嫋娜輕飄的身影,他再度陰陰地笑了笑。

  芙蓉洲三面臨水,柳蔭垂地,遮蔽了波光粼粼的湖面。剛下過一場雷雨,空氣不再窒悶,暖風尚帶清爽,輕輕地吹,片片桐葉紅花悄然飄墜。

  花已凋零,殷雪玫就是一朵綻放到極盛的花,雨打風吹後呈現頹廢的趨勢。大病初愈的她執拗地站在芙蓉洲畔,單薄清瘦的身影在清風裡搖晃縹緲。

  眼裡不再有淚,淚已流幹。

  那個叫肖衡的如意郎,已經死了。

  她在寂寞中等待他,他到死都沒好好看她一眼,一切又回歸寂寞。

  他死了,她也斷了塵緣。

  她默默地收拾東西,派人聯繫了皇家梅庵,從此潛心修道,了卻殘生。正在這時,焦慮不安的父親死死地勸阻了她。

  父親老淚縱橫,「雪玫,世事多變,肖衡死了,肖焜的威力已經令天下刮目相看,父親半老年紀如何抵得這些生猛虎狼?眼下與宋鵬稍有瓜葛的文臣紛紛落馬,爹爹惶惶不可終日,只望女兒幫幫爹爹一把,免遭囹圄之苦!」

  殷雪玫慘然一笑,「爹爹要女兒如何?」

  父親猶豫片刻,還是咬牙將想法告訴了她。

  殷雪玫頓感寒意從腳心彌漫至全身,通體冰涼。毫無血色的臉上掠過絕望和悲傷,她低低地咳了幾聲,用絹帕拭了嘴角,眨眼工夫,一道嫣紅在純白的絹帕上洇開……她柔弱的身子便滑了下去。

  芙蓉洲畔的落紅在風裡瑟縮,殷雪玫的面容如冬夜的月,清寒蒼涼,完美的唇角掛著毫無情緒的淡笑。

  她人生的軌跡,是父親替她選的,她就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走著父親替她選擇的路。

  她彎腰拾起一枚枚凋落的花瓣,芙蓉洲的風兀自不停,冷冷地刮在她的身上。她平日最懼寒,此時免不了一哆嗦。

  「要我幫你撿嗎?」

  殷雪玫抬起頭,正對上那雙溫和的眼。他不眨一眼地緊盯著她,細細地審視,似乎想在她身上找到自己渴求的答案。

  她不做聲,手中的落瓣多了,她掏出絹帕鋪在地面上,放上落瓣,繼續撿她的花。肖焜悠閒地背著手,兩眼望向寬闊的洲面,蓮葉田田,碧波成蔭。

  他自信滿滿地笑了。

  殷雪玫攏了整帕的花瓣,才慢慢起身,她的身子有些晃動。肖焜捉住了她的手,那手與小軒室裡永遠燃燒的火截然相反,好似一塊冰,一觸便凍住了。他眯起眼,手迅速地收了回去。

  殷雪玫也不理會他,一步一步緩步前行,衣袖飄然若飛。

  除了遠在天邊的那個人,誰都不能入她的眼。

  這一次,她的命運她做主。

  那天黃昏,城頭上懸掛翼國的大旗,像一團團飄搖的紅雲。殘陽如血,映出城牆滯重的觸角,落日的余暉鋪滿城樓,遠處的鐘聲淒清寥落,召喚著京城的人們,這裡有場大祭祀即將開始。

  城牆下的人越聚越多,人們朝著牆上的人影,竊竊私語著。

  「真可憐,年紀輕輕的就守寡。」

  「想當初慶陵王夫婦萬眾仰慕,如今卻成這樣子,慘啊!」

  「要是能哭出來也好,可惜這皇家規矩比百姓家講究,不好哭。」

  「沒看見只有安定王作陪嗎?一個皇權在握,一個新寡美人,誰知道會有啥事情發生?唉,好好的慶陵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噓……你不要命了,這些話也敢胡說?」

  嘈雜的人群裡,一個戴著遮陽笠的男子靜靜地聽著。斗笠遮住了他的半張臉,他仰起頭,在京城南門的城頭上,殷雪玫素白的衣裙迎風輕擺,像一隻飄蕩的燈籠。

  長風送來祭壇上吟誦的祭文,應風而來,又隨風而逝。

  殷雪玫跪在祭壇面前,燭光熊熊,煙香嫋嫋,伴著氰氯蔓延的香霧,她內心深處最炙熱的情在燃燒中升騰。

  淚珠慢慢沁出眼眶,從她悲絕的臉上滑落。

  祭文念畢,祭壇兩旁整齊地跪著穿愷甲的武將,他們悲哀地唱起了祭歌,低低的,仿佛都是極遙遠的,槍然,肅穆。

  殷雪玫手捧攏著落瓣的絹帕,一步步走向牆頭。

  她回過身,四周一片孤寒,淚光閃爍中,陌生的武將們模糊而毫無表情的臉。她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肖焜,他站得離祭壇最遠,仿佛那些零星的火點隨時會濺到他的身上,那身雲紋錦袍就會燒起來。

  殷雪玫冷冷地笑了,回過頭去。

  天地間潑了濃墨重彩,在那富麗的年代,肖衡燦爛的笑就如這明朗的長空。她看見他了,沒有悲傷,只有歡喜,眼裡是殷殷的期盼。

  他在等她嗎?

  那種夢一般的情景,豐富她的表情,她拆開了絹帕,將裡面的花瓣一把把拋向天空。

  人生,就註定是一場寂寞的盛放。飛漫天飛花中,她毫無顧忌地縱身一躍。他一定看見了,她生命中最後的一舞,是為了他。

  肖焜發現了異樣,他沖了過去,握人手中的,只有那一片飄舞在空中的花瓣。

  他僵愣在那裡,手劇烈地顫抖著,顫抖著。

  城牆下一陣驚呼,接著場面紛亂混雜,戴遮陽笠的男子幾欲沖向護城河,卻被護城軍的長矛短刀攔住了去路。

  「殷小姐……」

  仿佛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壓迫著,他悲絕地跪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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