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胭脂絕代之玉娉婷 | 上頁 下頁
四〇


  邢妃聽著伶人咿呀的唱腔,掂了一隻蜜餞放在口中,「說是什麼身子不舒服,肯定是不想來。還是龔引線好,想過來就過來。這瑉妃,擺什麼架子,難不成還要再過去請?」

  話語已十分尖刻。陳徽妃仿若不覺,沖著邢妃笑說:「明明是在意別人,嘴還這麼刁。」

  邢妃索性說開了,「王爺,妾身可是聽從陳徽妃娘娘的,想跟瑉妃和好。她不領妾身的情,就是不領陳徽妃娘娘的。不領陳徽妃娘娘的情,就是不領王爺您的……」

  肖彥蹙緊了眉頭,身子動了一下,又合目睡去似的。

  邢妃趕忙閉了口,看陳徽妃朝她示意了一下,委委屈屈地拿起一隻水晶梨削起來。

  陳徽妃笑道:「瞧你這削法,好端端的肉都削沒了。引線姑娘,」她示意引線,「你來替阿秋削了,送去給王爺。」

  引線聽了暗自歡喜,耐著性子小心將梨削了,又切成了均勻有致的小塊,捧了託盤跪在肖彥面前。陳徽妃朝她使了個眼色,她會意,用木簽戳了一塊,送到肖彥的嘴邊,半是緊張半是嬌癡,「王爺……」

  肖彥眉梢一動,驀然睜眼,掃了一眼湊在眼前的那副嬌容,手指拈了梨塊,「本王自己來。」張嘴放入口中,合眼嚼著,揮了揮手。

  引線看著肖彥滿不在意的樣子,心下一陣恍惚,悵悵然退了下去,有些負氣地坐在邢妃的旁邊。

  陳徽妃似乎見慣了,柔聲問道:「王爺可是有事?」

  肖彥睜眼坐直了,面色減緩,「是啊,這幾日軍務緊張,有點累。你們聊著,本王回去了。」

  幾個人忙起身行禮,一片恭送聲。

  肖彥擺擺手,示意唱戲的繼續,兀自離開了錦萃堂。

  月華如練的秋夜。

  窗外偶有夜鳥聲,晚風掃過樹葉窸窣作響,陣陣吹拂在瑣窗上。青紗已經撤了,換上厚重的錦緞窗簾,燭光倒映其中,留下一道道煙霧一樣的影子。茱櫻和淺畫來去均無聲無息,四處靜謐得讓人心中分外壓抑。那樣的靜,仿佛可以聽到心口裡沉沉的抽咽聲。

  穿針斜靠枕頭,看著半明半滅的燭燈,突然有了一種孤枕難眠的滋味。

  引線走了,去了那個穿針最不願意去的地方。望月閣那驚險而心悸的一幕重新浮現在腦海,事隔幾月,她曾經以為會忘卻,讓它慢慢淡成灰,不再記恨。引線的舉動讓她記憶的大門被迫洞開,不是讓人緊鎖眉,就是讓人心痛,沒有辦法排遣,沒有辦法回避。

  千頭萬緒以致不復忍耐,她起身就往外面走。

  茱櫻一驚,忙勸道:「娘娘,外面風涼,還是先歇息了吧。引線姑娘會回來的。」

  穿針沒有立刻回答,微微停止腳步,才說道:「我不會去那裡的,只是難受。你們不必跟著,我就在院子外頭閒步一會。」

  她一向溫婉輕柔的聲音,聽起來無精打采的、軟綿綿的樣子。

  茱櫻心下一陣難過,終是沒有再阻攔。

  轉過垂花門,就是羊腸小徑。小徑邊的紅花綠草已經日見稀少,入夜後庭院緊閉,周圍更寂靜。穿針彷徨著不知走向何處,見一邊有石凳子,頹廢地坐了上去。

  此刻的錦萃堂一定很熱鬧,性情活潑的引線不像她多情人般愁苦,或者自己不該把事情想得太複雜,引線只是單純地喜歡湊熱鬧罷了。可是,引線眼中的一抹憎恨還是不經意地落在自己的眼裡。

  在這溶溶月夜裡,她恍然大悟——引線依然恨著她。

  她一心一意對待的線兒,竟然恨她。

  抬眼凝視天空,無論在白日,在黑夜,為何見到的都是重重遠水,片片孤雲?

  望斷秋水,她的心事無處訴。她的引線為何要這樣?有誰能應答?沒人。

  她傷心得垂下了頭,萬斛淒戚之淚紛紛墜落,無聲地墜落在草地上。

  不知道哭了多久,風又起了,寒聲碎亂,空氣裡隱隱透著一股熟悉的清香——龍涎香的味道。

  她抬起淚眼,肖彥已經悄然站在自己的面前,遞出一塊羅帕給她。他望定穿針的一雙眼眸如夜的幽靜,滿臉若有所思的表情。穿針的心莫名地一跳,不知怎的接住了羅帕,垂眸輕輕地拭著淚。

  肖彥起初並不說話,慢慢靠近穿針坐下了,手指滑過她瘦削的肩胛,稍用了點力,穿針的頭便無力地靠在了他的胸前。他的下顎輕柔地頂住了她的頭髮,身上溫熱的氣息彌漫而上,讓她全身都有種想依賴的感覺。

  穿針的眼淚又下來了。她只顧娓娓訴說著自己的心事,「小時候,沒人理我,真的沒人。我娘很苦,除了燒飯做菜,就是整日整日的待在繡房裡,她甚至……連看我一眼的工夫都沒有。我當時想,要是娘笑著叫一聲針兒,再過來拉拉我的手該有多好……我沒別的奢望,就這些。可是……我很失望。」

  她唏噓了一下,繼續道:「線兒還沒學會走路,我一天到晚看著她。她很美很討人喜歡,我最大的樂趣就是守在她身邊,儘管她還不會說話。有一天,她睜著黑溜溜的眼睛看著我,突然一笑,她叫了聲'姐'……她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叫我'姐'……」

  她不能自抑,哽咽著無法繼續。肖彥出手幫她拭淚,用另一隻手輕拍她的肩,聲音似是嗟歎,「知道了……」

  「對不住,妾身控制不住自己。」

  「哭吧,哭吧,哭出來會好受些。」

  兩個人就像聊家常,月光照著他們半偎半依的影子。

  「你如果真的為你妹妹好,就不應該讓她留在王府這麼久。」他突然語氣一凝,輕聲道。

  她驀然仰起臉看他,眼裡含著慌亂,「王爺要趕她走嗎?她離家出走,教她何處安身?請王爺看在臣妾跟線兒的感情上,讓她再留段日子吧。」她緊張得想跪地懇求。

  他按住了她,默默地沉吟片刻,方回答道:「在本王看來,你妹妹沒你想像的這麼簡單。照你說的,你妹妹從小受你家人的寵愛,她逃婚出來這麼長日子,你家人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穿針目光一顫,隨即斷然道:「我爹娘向來讓她自在慣了,她膽子又大,出遠門不會不放心。」

  「或許是本王多疑了。」肖彥一笑,「要麼先讓她回去一趟,看家裡的情況怎樣。如若不好,再接她回來也不遲,你做姐姐的也好放心。」

  穿針釋然,不禁微笑,「王爺說得極是,臣妾這就陪她回去。線兒的事情做姐姐的當然要管。」

  肖彥凝重的臉色舒緩開了,難得綻出露齒笑意來。他低頭望向穿針,摟了摟她,「這回你可以施行晉王妃子的權力,看他們敢不敢違抗?」那無法疏遠的味道,讓穿針驀然不得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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