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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九


  雲歌淚眼朦朧中回頭看了他一眼:「不要哭,你以後是皇上,老天會用整個天下補償你所失去的。」

  一襲綠裙,人群中幾閃,就已經再看不見。

  七喜此時才敢沖進來,小聲問:「皇上,要去追…販追捕雲歌嗎?」

  劉詢軟坐在榻上,整個人癡癡呆呆,劉弗陵竟然心如明鏡,早就知道一切?可他……他……不可能!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一切!

  七喜又叫:「皇上?」

  孟玨淡然說:「皇上,若說這世上,除了太子殿下,還有誰讓皇后娘娘放心不下,也就雲歌了,請讓皇后娘娘能安心休息,也讓太子殿下多個親人。」

  劉詢在孟玨並不淡然的目光下,卻沒有往常的反應,只是呆呆地看著合目安睡的許平君,心頭大雪彌漫,最後無力地揮了揮手。

  七喜心下長舒了口氣,帶著人退出了屋子,同時吩咐侍衛都各回原職。

  橙兒向劉詢告退:「奴婢帶太子殿下先去長樂宮住幾日。」

  劉詢沒有說話,只點了下頭。

  劉詢看到許平君的頭髮有些亂,坐到榻頭,拿了把梳子幫她抿著頭髮,動作細緻溫柔。

  孟玨見狀卻只覺得不屑厭惡,劉詢不是沒有鬥爭經驗的安逸皇子,他是從鮮血中走過,在陰謀中活下來的人。以他的聰明,當年他立許平君為後時,就該知道今日的結局。他為了自己,親手將一個女子柔弱的身軀推到了刀鋒浪尖上。既然有當初,又何必現在?

  盂玨彎身請退。

  劉詢問:「她……她臨去前就一點都不想見我?」

  孟玨低著頭,話語卻很直接:「是的,從沒提過要見皇上。皇后娘娘掙扎了半夜,卻因為早前驚動了胎氣,胎兒受損,胎位又不正,所以產下的是個死嬰。皇后娘娘悲傷難禁,導致血崩而亡。」

  劉詢眼前發黑,手中的梳子掉在地上,跌成了兩半:「是個男孩?還是個女孩?」

  「一個很漂亮的女孩。」

  孟玨說著話,特意將小棉被包著的女嬰抱過來,遞給劉詢,劉詢不想接,孟玨卻松了手,女嬰跌向地上,劉詢心中一痛,明知道孩子已死,卻仍著急地去撈,將孩子抱進了懷裡。人懷的瞬間,這個對他來說遙遠而陌生的孩子,似乎沒有太多聯繫的孩子,就立即融進了他的血脈中,他將永永遠遠地記住她在他懷裡的樣子,緊閉的眼睛,微翹的唇,粉嫩的肌膚,柔軟的身體。從此後,在他的午夜夢裡,總會有一個小小的女兒在徘徊,那麼脆弱,那麼堪憐,他卻永遠聽不到一聲「爹」。

  劉詢閉上了眼睛,緊緊地抱著孩子,身體無法抑制地顫抖著。

  孟玨跪了下來,奏道:「臣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需要稟奏皇上。」

  劉詢無力說話,只輕輕「嗯」了一聲。

  「皇后娘娘因為心情激憤,哀傷盈胸,動了胎氣,導致早產,偏偏胎位又是個倒胎位,就是孩子的腳在下,頭在上,是最難生產的胎位。太醫想借助催生的藥,讓孩子儘快出來,太醫的想法看上去沒有大錯,因為娘娘此時的狀況本就是怎麼做都兇險,只不過看哪種兇險更容易被人控制而已。藥方看上去倒是沒問題,不過總是很難保證不出一點偏差。」孟玨停了下來。

  劉詢霍地睜開了眼睛,眼中陰雲密布,殺機濃厚:「你怎麼不接著往下說?」

  孟玨恭敬地說:「臣也不知道下面是什麼,皇上想怎麼處置,下面就是什麼,臣告退。」

  劉詢的臉色陰晴不定,一會兒青,一會兒紫,一會兒白,最後全變成了晦敗。不管後面發生了什麼,不管孟玨的話是真是假,早產確是因他而起。

  現在他無力,也不能去追究發洩,他只是覺得冷,很冷,很冷!

  他一手抱著孩子,一手緊緊地握著許平君的手,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地落著,天地間只有他一人艱難地行走著,那間不管風雪再大,卻總會暖暖和和的屋子再也找不見了。

  平君,你已不肯再為我去撿柴了,是嗎?

  Chapter 19 明日天涯已陌路

  面對漢朝的大軍,羌族向匈奴借兵,生死關頭,兩個最強大的遊牧民族聯合,共抵著農耕民族的進攻,兩方相持不下時,羌族內部突然爆發內亂,主戰的三個羌族首領被殺。漢朝大軍的鐵蹄趁勢掃蕩了整個羌族,令最桀驁不馴的西羌對漢朝俯首稱臣,其他羌族部落也紛紛歸順漢朝。匈奴扶持的烏孫叛王被殺,解憂公主的長子元貴靡被立為烏孫大國王,歷經波折後,解憂公主終於登上了烏孫國的太后寶座。她的女兒嫁到龜茲做王后,在解憂公主的斡旋下,龜茲也歸順漢朝。

  解憂公主的掌權,意味著漢朝和匈奴在西域百年的鬥爭,從高祖開始,歷經惠、文、景、武、昭五位帝王,直到宣帝,漢朝終於大獲全勝。從此後,西北的門戶通道盡在漢朝控制之中。

  建章宮在舉行盛宴,歡慶大漢的勝利,可這次戰役最大的功臣霍光卻沒有出席。他獨自一人坐在家中的假山溪流旁,自斟自飲,眉目間未見歡顏,反而盡是落寞愴楚。喝得已有八九分醉,他舉杯對著明月,高呼:「太平已被將軍定,紅顏無須苦邊疆!」

  腳步淩亂中,他瞥見松影寒塘下,映照著一個白髮蒼蒼、神情疲憊的男子。霍光醉意朦朧中,指著對方喝問:「何方狂徒,竟敢闖入大將軍府?」

  不料對方也指著他,挑眉發怒。他呆了一瞬,才反應過來,這個寒塘中的老頭就是自己。悲上心頭,手中的酒杯跌入了池塘,咕咚一聲,水鏡碎裂。漣漪蕩漾中,那個碎裂的老頭變成了無數個畫面,從水面下呼嘯著撲面而來:

  黑色鎧甲、紅色戰袍的是李陵,他劍眉含怒,劍蘊雷霆,正騎著馬向他沖來。

  那個穿著胡裝,腰挎彎刀的是翁歸靡,爽朗的笑聲下是滴水不漏的精明。

  一身宮裝的是解憂,她手握長劍,徐徐走來,眼中有決絕、有鄙夷。

  顏若玉蘭、鬢如綠雲,微笑著而來的是馮燎,可轉瞬就變了,她眼中有淩厲,有憤怒,握著解憂的手,哀哀落淚。

  上官桀正指著自己的兒子上官安與他笑語,他也笑著點頭,屋子外面是幾個丫鬟推搡著憐兒,笑叫著:「大小姐,去看一眼!不好也可以和老爺說。」憐兒羞惱得滿面通紅,掙開丫鬟的手跑了。可一眨眼,上官桀推倒了幾案,怒吼著向他撲來。

  綠柳依依,黃鶯嬌啼,女兒憐兒才五歲,在園子裡蕩秋千,咯咯地笑著:「爹爹,爹爹,抱抱!抱抱!」他剛想伸手,她卻脖子上全是血,眼睛大睜地瞪著他:「爹,你答應過女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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