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雲中歌 | 上頁 下頁
二五五


  皇后和富裕走後,太醫和守護在屋子四周的人也被皇后帶走。八月見狀,上前敲了敲院門,屋裡沒有人回應,他就走了進去。廂房裡,孟玨坐在雲歌榻邊發呆,許是因為還在病中,孟玨看上去異常的疲憊,顯得眉目間無限蕭索。

  八月心中本來對雲歌有很多氣,可這會兒看到她臉被燒得通紅,嘴唇灰白,全是爆裂的傷口,被子外面的手瘦得更是讓人覺得一碰就會斷,他心中的氣忽然就全消了,上前小聲問:「公子,要去抓什麼藥嗎?我找九妹去抓。」

  「她只是背上受了點輕傷,流了些血,不是什麼疑難雜症,太醫院最好的三個太醫會診開出的藥石方子已經是最好。」

  「那……那就沒有辦法了嗎?嘴唇都被燒得全裂開了,再這麼燒下去……」

  孟玨拿著濕棉布輕輕擦雲歌的唇:「只能試一試非藥石的法子了。八月,你立即回府,雲歌的屋中應該收著一管紫玉簫,你把它拿來。」

  八月忙回府去取簫,心裡卻怎麼都不明白雲歌的病和簫有什麼關係。

  等八月把簫取來,孟玨接過紫玉簫,拿到眼前仔細看了一瞬,唇邊慢慢地抿出了絲苦笑。

  他面對著窗外,將簫湊到唇畔,嗚嗚咽咽地吹了起來。

  簫聲響起的一刹那,如皓月初升,春花綻放,整個屋子都被寧靜安詳籠罩。

  午後的陽光從窗戶灑進,孟玨的五官蒼白中流動著點點碎金的細芒;和煦的夏風從窗口吹進,孟玨的幾縷黑髮在風中飄舞。他細長的手指在紫玉映照下,蒼白得仿佛透明,可他墨黑的雙瞳中柔情流轉,全是溫暖。八月退到了院外,輕輕掩上了門。這般的深情和挽留,連不懂音律的他都聽懂了,雲歌即使睡夢中,也不會一無所覺吧!

  八月覺得曲子耳熟,可又從未聽公子奏過,坐在門檻上聽了半晌後,忽然想起在哪裡聽過這首曲子。雲歌常喜歡在有星星的晚上吹這首曲子,用的好像就是這管紫玉簫,不過,她的曲子中哀音深重,公子所奏卻平和寧靜,所以一時沒有想起來。待想明白了,八月心裡又泛出酸楚,這管簫的末端有刻印,是孝昭皇帝劉弗陵的遺物,雲歌吹的曲子只怕正是孝昭皇帝當年常奏的曲子。公子這般心高氣傲的人竟然為了救雲歌,不惜用劉弗陵的物品,揣摩劉弗陵的心思,吹奏劉弗陵常奏的曲子。

  沒有人知道雲歌究竟有沒有聽到曲子,孟玨似乎也並不關心,他甚至根本沒有回頭看過雲歌。他只是坐在窗邊,面對著他和她曾經共居的院落,一遍遍地吹著簫。

  從午後的金光流溢到夕陽的晚霞溢彩,從薄暮昏暝到朝旭晨曦,他一直反反復複,一遍又一遍地吹著同一首曲子。

  光影在他身上流轉,有午後淡金中的孤直,有夕陽斜曛中的落寞,有月從西窗過的傲慢冷淡,有沉沉黑暗中的固執守候,有清冷晨曦中的疲憊孤單。

  天,亮了又暗了,暗了又亮了,光影交替間,似乎交錯了孟玨的一生。但不管何種神情,何種姿態,他總是一個人。~個人在晨昏交替間,追尋著一點渺茫,踽踽獨行於蒼茫天地。

  當燦爛的陽光再次灑滿庭院時,曲子突然滯了一滯,幾絲鮮血從他的嘴角滲出,沿著紫玉簫滑下,滴落在他的白袍上。孟玨沒有任何反應,仍然吹著曲子。

  一會兒後,曲子又頓了一下,又再次響起……

  在院子外守著的八月聽到曲子變得斷斷續續,猛地推開了門,沖了進來,看到孟玨唇角的鮮血,驚駭之下叫道:「公子,不要再吹了!」想要去奪簫,卻被孟玨眼中的光芒所懾,根本不敢無禮,情急間看到榻上的雲歌,一下撲了過去。「燒退了,夫人燒退了!公子……」帶著哭音回頭,看見孟玨終於停了下來,正緩緩回頭看向雲歌。

  他臉色煞白,唇卻鮮紅,手中的紫玉簫早被鮮血浸透,已看不出本來顏色,而他的表情最是古怪,說是欣慰,卻更像悲傷。

  他怔怔看了雲歌好一會兒,頭無力地靠在了輪椅上,閉上了眼睛,嘴唇動了幾動,八月卻根本聽不清楚他說什麼,忙湊到他身旁。

  「……回府,請張大夫照顧雲歌,不要提我,就說……就說是太醫救的雲歌。」

  八月不甘心,放下自尊、不顧性命,用心血渡曲救活的人,竟然連見都不見一面嗎?

  「公子,你……不等夫人醒來了?」

  孟玨已沒有力氣說話,只輕抬了下手指。八月看他面色白中泛青,再不敢噦唆,立即推著他向外行去。

  Chapter 18 此情已自成追憶

  于安畢竟從小習武,傷勢雖然重,可康復的速度很快,不過幾天,就已經可以下地走動。

  雲歌卻一直面色蒼白,一句話不說,整天都懨懨地坐著。她的神情總帶著困惑和尋覓,常常皺著眉頭、側著腦袋,似乎在傾聽著什麼,尋覓著什麼。

  雲歌此時的樣子讓張先生想起了初見她時的樣子,可那個時候,她身邊有一個人傾力呵護,此時整個院子進進出出的不過就是他和一瘸一拐的于安。好歹雲歌也是金口禦封的誥命夫人,霍府都來送過幾次藥物銀錢,孟府卻從沒一個人來探望過,還有皇后,不是說皇后和雲歌情如姐妹嗎?妹妹病了,姐姐會連看都不來看一眼嗎?

  人情涼薄至此,張先生黯然下,索性絕不提這些人,好似雲歌從始至終一直都住在這個簡陋的小院中。

  「雲姑娘,你在聽什麼?」

  張先生將一碗藥放到雲歌身旁,試探著問。他總是不能確定雲歌在高燒中有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因為她總是好像在傾聽著什麼的樣子。

  托腮坐在窗口的雲歌默默搖了下頭,端起碗幾口就把藥喝盡了。

  「那你可想過病好後去哪裡?如果你願意,可以先去我那裡,你若不嫌棄,可以跟著我學習醫術,順道幫我看看病人,也算學以致用。」

  院子中正在劈柴的于安停下了動作,靜聽雲歌的答案。

  雲歌沉默地坐著,抬頭望著窗外的天空,眼中有迷茫。好半晌後,她張了張嘴,似想說話。

  院門突然被人推開,一個小宦官扶著門框大喘氣:「孟……孟夫人,你速跟我進宮。」

  于安冷聲斥道:「這裡沒有孟夫人,你找錯了地方!」

  小宦官並不認識于安,他自進宮後就在椒房殿當差,從沒人敢對他用這種口氣說話,氣得差點跳起來,手哆哆嗦嗦地指了指于安,想罵,卻畢竟顧忌雲歌,重重冷哼了一聲:「我不和你這山村野人計較。」趕上前幾步,對雲歌行禮,「盂夫人,富裕大哥命我來接您進宮,說是有十分、十分重大的事情。」

  雲歌不吭聲,小宦官急得差點要哭:「您一定要去,奴才雖不知道是什麼事,可富裕大哥一頭的汗,眼淚都好像就要下來了。」

  雲歌心頭一動,這幾日許姐姐竟一點消息也沒有,她如此反常,一定是有什麼事!猛地站了起來:「我們走。」

  小宦官高興地跑了出去,掉轉馬頭,準備回未央宮。

  于安和張先生想勸都勸不住。于安無奈下,將自己隨身攜帶的軟劍悄悄交給了雲歌:「這劍輕軟,可藏人腰問、袖中。」

  雲歌本不想帶,可看到于安眼中的擔憂,還是接過了劍藏好:「于大哥,我去去就回。」

  馬車停在未央宮時,正是夕陽時分,半天的紅霞,緋豔異常,映得未央宮的雕梁玉棟紙醉金迷、金碧輝煌。雲歌心中卻透著荒涼,總覺得人眼處是荒草叢生、屍骨累累,走在宮牆間,覺得厭倦疲憊,此生此世都不想再踏入這個地方。

  天還未黑,椒房殿的大門就緊閉,雲歌很是詫異,指了指門,疑惑地看向身側的小宦官。他抓了抓腦袋,回道:「已經好多天都這樣了,聽說……好似皇后娘娘想搬出椒房殿,皇上不同意,兩人之間……反正這段時間,皇后娘娘一直都不理會宮內的事情,除了去長樂宮給太皇太后娘娘請安,就只靜心紡紗織布,督促太子讀書。」

  宮門吱呀呀地打開,富裕看到雲歌,忙一把將她拽了進去:「您可來了!」又神色嚴厲地對周圍的人吩咐,「都看好門戶!不得放任何人進出,否則杖斃!」

  雲歌一邊隨他走,一邊問:「究竟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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