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雲中歌 | 上頁 下頁
二〇四


  霍曜帶著雲歌在霍氏的列祖列宗牌位前,依次磕頭、敬香。行到「霍去病」的牌位前時,霍曜看牌位前面的香爐內香灰甚厚,香爐卻纖塵不染,眼中的冷凝不禁淡了幾分。

  雲歌怔怔看了會兒「霍去病」的牌位,喃喃說:「這就是爹爹的真名了,我聽過這個名字的。」

  霍光對霍曜說:「你放心回西域,雲歌在長安一日,我一定會盡心照顧她一日。」

  霍曜拱手為揖,終於說道:「多謝叔叔費心。」

  霍光看著他和大哥相似的容顏,眼眶一酸,忽覺得眾多的計較、憤怒、不解、擔心都不重要了。這麼多年的恨憾不就是大哥莫名猝死、嫂子自盡嗎?不就是大哥的無後嗎?

  敬完香後,霍光讓霍曜坐到他身旁,細細問著大哥和嫂子的一切。

  霍光心情激蕩下,恨不得讓霍曜把所有的事情都仔細告訴他,可霍曜不喜說話,又心冷性淡,霍光問十句,他不過幾個字就答了過去。

  霍光聽得心急,卻無可奈何,阿竹見狀,說道:「霍大人想知道什麼,以後可以慢慢問雲歌兒,雲歌兒是個話簍子,一件小事,她都能講一天。」

  霍光看了眼縮坐在角落裡的雲歌,再看看縮坐在另一個角落的成君,只覺面上笑容僵硬,乾笑了兩聲,將尷尬掩飾了過去。

  霍光想到霍曜常年在西域遊走,心內一動,欲張口詢問,卻遲遲不能開口,只覺那個名字竟有千金重,壓得舌不能言。

  霍曜見他再無問題,起身想走,霍光一急,不禁衝口而出,「曜兒,你可聽說過馮嫽?」

  霍曜面容冷淡,只微微點了點頭,就再無下文。

  霍光想問,卻不知道從何問起。流年匆匆,已是多少年過去了?怔怔半晌,歎了口氣,擺了擺手,「你們兄妹還有許多話說,我不耽誤你了,你去和雲歌道別吧!」

  霍曜微一頷首,向雲歌行去。

  霍光將一切情緒都收到了心底,面上又帶上了慣常的從容鎮定。

  立在燈旁的阿竹將剛才的一切盡收眼底,忽地開口說道:「西域人怎麼會不知道馮夫人的名字?解憂公主在漢朝積弱的情況下,聯西域諸國,阻匈奴、羌族。她將漢人的文化、醫學傳授給西域各族人,用懷柔的手段讓西域各族對漢朝心生景仰,這些事蹟,西域人盡皆知,可她的功勞至少一半來自馮夫人。」

  霍光雖未說話,眼神卻是一暗。好一會兒後,仔細打量著阿竹說:「你這番話不是一般西域人說得出來的。」

  阿竹的面容被面紗所遮,看不清楚神情,只聽她接著說:「我記得多年前,老爺、夫人還和馮夫人有過一面之緣,三人相談甚歡,大醉而散。老爺很少贊人,卻曾說過馮夫人和解憂公主是」巾幗豪傑「。」

  霍光一呆,眼內神色似喜似愁,竟有幾分少年人的扭捏,喃喃問:「大哥……大哥他真的這麼誇讚她們?」

  阿竹點了點頭。

  霍光忽又想起一事,既喜且憂地問:「大哥當年威名赫赫,她又聰慧異常,她可猜到大哥的身份?」

  阿竹道:「我不知道。馮夫人也許猜到了,也許沒有。」

  霍光低頭不語。

  阿竹向霍光靜靜行了一禮,退了開去。

  霍曜坐到雲歌身旁,看到雲歌消瘦的面龐,十分心疼,連話都不願多說的人,竟然重複問道:「雲歌兒,你真的不隨我回去嗎?」

  雲歌呆呆地望著三哥。

  霍成君是她的妹妹?!她深恨的人竟然是她的妹妹?

  她該怎麼辦?

  ……

  霍曜從懷內掏出一個東西,放到雲歌手裡。

  觸手柔軟,雲歌低頭一看,眼淚頓時奪眶而出,急雨一般灑了下來。

  烏黑的發繩,其上掛著一副女子的耳墜。自從星下盟誓後,它終於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霍曜本是想讓雲歌開心,不明白怎麼又把妹妹的眼淚招惹了出來,幾分懊惱地說:「我記得你小時候哭著鬧著要這個東西,這次出來,看娘不在,我就給你偷偷帶出來了,早知道如此,就不……」

  雲歌緊握著發繩,哽咽著說:「多謝你,三哥,真的,多謝你!」手中的發繩柔軟溫潤,雲歌的心卻如被尖冰所刺、鮮血淋漓的痛。她俯在哥哥的肩頭,低低卻堅定地說:「我要留在長安。」

  霍曜掃了眼霍成君,問:「你想留在霍府嗎?如果你不喜歡,我替你另找地方。」

  雲歌下巴靠在哥哥的肩頭,眼睛卻盯著霍成君,一字字地說:「就住霍府。」

  霍曜撫著雲歌的頭,極溫和地說:「只要你覺得高興,不管你想做什麼都去做,若需要幫手,就派人來找我,這世上,我只知道你一人是我妹妹,別人,我都不認識。不過,記住了,等心頭舒服一點時,就忘記長安,回西域,我們叫上二哥一起去爬天山。」

  三哥罕見的溫柔中透著好似洞悉一切的理解,雲歌眼淚嘩嘩直落,嗚咽著點頭,心中卻明白天山依舊,人已不同。

  等雲歌不哭了,霍曜牽著她,走到霍光面前,「叔叔,侄兒告辭。」

  霍光站了起來,「路上小心。見到你爹,就……就……」兄弟二人只怕永無相見之日。這些年,他所做的事情,大哥應該全都知道,一切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霍光苦笑了一下,說:「你安心回去吧!我會照顧好雲歌。」

  霍曜對霍光行了一禮,轉身而去。

  雲歌追送到門口,看三哥和阿竹翻身上馬,策馬離去。

  寒夜中,三哥的背影越行越遠,雲歌覺得心中唯一的暖意也越去越遠,到最後,只有掌中的一副耳墜,刺得掌心陣陣疼痛。

  霍光咳嗽了幾聲,清了清嗓子說:「雲歌,當心身子,不要站在風口裡。過一會兒,等僕人備好馬車,我們就回家。」

  雲歌將發繩小心地掛到了脖子上,輕撫了一下上面的墜子,默默走回了屋內。

  一直不說話的霍成君卻是猛地一下把懷中的手爐砸到地上,從榻上跳起,急匆匆地要衝出屋子。

  霍光斷然喝道:「成君!」聲音中有不容違背的威嚴和隱含的警告。

  霍成君停在了門口,看不見她的神色,只看寒風吹拂,鼓得她的衣裙簌簌直抖。好一會後,霍成君緩緩回身,盯著雲歌,行了一禮,「姐姐見諒,是妹妹無禮了。」

  Chapter 7 故劍情深千載頌,人心難測萬古理

  民間若有長輩去世,需守喪三年才可論婚嫁,天家以月代年,「三年」喪期早滿。霍成君如眾人所料,順利入宮,得封婕妤,賜住昭陽殿。不過因為孝昭皇帝還未下葬,所以並未舉行什麼大的慶典。

  官員們比較了一下許婕妤和霍婕妤所住的宮殿,誰輕誰重已經一眼明瞭,一個個開始琢磨著準備什麼禮,到時候好能最快送到霍府,恭賀霍家小女得封皇后。

  霍成君入宮後不久,一頂青簾小轎將另一個女子抬進了未央宮。她侍寢了劉詢一次後,得了個「長使」的封號,賜住偏僻的玉堂殿。「長使」的品級,光聽名字就可以明白,不過比普通的使喚宮女稍強一點,所以朝中眾人都未留意。只有住在金華殿的許平君和大司馬霍光留意到了這位姓公孫的女子。

  因為劉弗陵壯年駕崩,事出倉促,帝陵還未竣工,所以遲遲不能下葬。在如何安葬劉弗陵這件事情上,劉詢十分為難。如果舉行盛大的葬禮,一是國庫吃緊,二是時間上會耽擱很長,修建帝陵往往需要多年,天氣漸熱,總不好一直停靈梓宮。可是如果簡單了,他更怕朝臣日後的非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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