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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


  霍禹想閃,侍衛想救,卻看劉賀如入無人之地,所有碰到他掌鋒的人,聲都未發,就一個接一個地倒到了地上。

  霍禹在劉賀手下才走了四五招,就被劉賀擒住。

  劉賀的一連串動作兔起鶻落,迅疾如電,等羽林士兵圍過來時,霍禹已經在劉賀的手中,眾人都不敢再輕動。

  如老鷹提小雞,劉賀拎起霍禹,將他丟給身後的親隨,「用他開路,立即回未央宮,命令所有人,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許反抗,一切等我吩咐。」

  隨從抓著霍禹迅速離去。

  劉賀看隨從走了,掃了眼周圍持刀戈的士兵,笑起來。毫未將他們放在眼中,一面向前走,一面去摟紅衣,「靠在我身上休息會兒,我倒要看看誰敢動我?」

  紅衣溫柔地凝視著劉賀,唇邊的笑意柔得如同江南春雨。

  她握住了劉賀的手,身子卻軟軟地向地上滑去。

  劉賀這才發覺,紅衣後背鮮血淋漓,只因為她穿著紅色衣裳,所以一直看不出來她已受傷。

  劉賀一把抱住了她,臉上平靜的笑全部消失,換上了慌亂,對著周圍的士兵吼叫:「去傳太醫!」

  士兵沒有動,劉賀的聲音如寒冰:「我一日姓劉,就一日能將你們抄家滅族!」

  士兵不見得畏懼個人生死,可是家人卻是他們的軟肋,立即有人跑著去找太醫。

  紅衣感覺體內的溫暖一點點在流失,她有很多話要告訴劉賀,可手上再無力氣,在空中勉力地比劃了下,卻劃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劉賀努力去按她的傷口,「紅衣,你要服侍我一輩子的,不許你逃走!」

  她張了張嘴,想將多年的心事告訴他,可心中的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只有幾聲暗啞的「嗚」「嗚」「呀」「呀」。

  她眼中有淚,臉上卻仍然笑著,因為公子說過最喜歡看她的笑顏,她已經沒有了聲音,不能再沒有笑容。

  「紅衣,紅衣,再堅持一會兒,太醫馬上就到!」

  她摸索著去解腰上的穗結,劉賀一把將穗結扯下,按著她的手說:「不許再亂動!」

  她的手簌簌直顫,伸手去握他的手,想讓他握住那個繩穗。

  劉賀卻以為她想要繩穗,把繩穗用力塞到她手裡,很生氣地吼道:「我讓你不要再亂動!」她每動一下,血就流得更急。

  紅衣伸著手,想將繩穗遞給他。

  她眼中瑩光閃動,卻仍努力地笑著。

  周圍的一切都已淡去,她似乎又回到了昌邑王府,彼此日日相伴,朝夕相處的日子。

  不過四五歲大,就進了王府做奴婢,接受嬤嬤的調教。

  不管相貌,還是心眼,都算不得出眾的人兒,可因為生了一副好歌喉,他把她要到了身邊,日日命她唱歌給他聽。

  那一年,她八歲,正是滿樹梨花壓雪白的季節,她穿著紅色的衣裙,躲在樹下練歌……

  紅衣嫣然一笑,闔目而逝。

  剛伸出一半的手,猛然墜落,那個繩穗飄飄搖搖地跌入了塵土中。

  劉賀如遭雷擊,只覺得胸內有個地方猛地炸裂,千萬碎裂的粉齏中有刺骨的疼痛,痛得整個人如要散掉。他覺得慌亂恐懼,槍林箭雨、生死一線間都不曾有過這樣陌生的感覺,陌生得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

  他緊緊地摟著紅衣,想用自己的身體溫暖她,留住她漸漸流逝的體溫,臉貼著她的臉頰,低聲說:「我早和你說過的,你的賣身契是死契,是王府的終身奴婢,永生永世不能離開。」

  紅衣眼中的淚此時才緩緩沿著臉頰掉落,無聲無息地墜入了塵土中,唇畔卻依舊笑意盈盈。

  Chapter 4 血染同心縷,淚灑長命花

  劉弗陵駕崩後的第二十六日,大將軍霍光領上官皇太后口諭,下旨拘禁劉賀,又命范明友帶禁軍拘拿隨劉賀進京的昌邑國臣子。

  霍光頭一天晚上給范明友的命令是:表面拘拿,實則斬殺。因為事出意外,昌邑國臣子肯定不會束手就擒,一定會反抗,范明友就可借機用「抗旨」的罪名將所有人誅殺。可似乎走漏了消息,范明友趕到時,竟像劉賀事先下過命令般,無論禁軍如何挑釁,所有人都不出一言、俯首帖耳。范明友無錯可挑,不能借機發難,只能將劉賀的臣子先拘押起來。

  劉弗陵駕崩後的第二十七日,上官皇太后下詔,廢劉賀,立劉詢。

  劉詢入宮祭拜劉弗陵棺柩,認劉弗陵為祖父,稱自己為劉弗陵嗣孫,又去叩見上官太皇太后,認上官小妹為祖母。

  行完大禮後,上官太皇太后賜劉詢清茶,六順借著奉茶的機會,低著頭小聲問:「侯爺,可要更衣?」

  劉詢微愣一下,不動聲色地接過茶,彎身叩謝上官太皇太后。等飲了幾口茶,劉詢向上官太皇太后告退,言道內急需去更衣。出了殿門,一個鵝蛋臉、模樣端正的侍女微笑著上前行禮,「奴婢橙兒,服侍侯爺去尚衣軒。」

  劉詢點了點頭,沉默地隨在橙兒身後。一路行去,竟真進了更衣的尚衣軒中,橙兒請劉詢坐,「侯爺稍坐,奴婢去準備薰香。」

  劉詢坐到香榻上,心中全是不解,上官小妹究竟想幹什麼?腦中忽閃過《史記》中的句子,「帝起更衣,子夫侍尚衣軒中,得幸!」只覺得眼前的一幕無比熟悉,不禁啞然失笑,平陽公主用衛子夫討好、拉攏劉徹,前提是「謳者進,帝獨悅子夫。」上官小妹若想用平陽公主的計策為將來鋪路,未免太小看了他。可是……現在能得罪上官太皇太后嗎?能不接受對方的示好嗎?

  突然間,他有幾分頓悟劉徹當年的「急色」了。色非色,幸非幸,劉徹幸的是衛子夫,其實傳遞的是他願意接受平陽公主的效忠,這是一種無聲的結盟儀式,表示從此後,在陳皇后家族外,他接受了平陽公主的勢力。如果當時,劉徹拒絕了平陽公主,沒有臨幸衛子夫,後來的朝堂局勢會如何?平陽公主在未摸准劉徹的心思前,一定不敢對抗陳氏家族,那麼也就不會有後來的一切。

  橙兒捧著薰香、淨手用具進來,劉詢唇角抿著絲淡笑看著她。

  她深埋著頭,捧著香木盤,將手巾送到劉詢面前,小聲說:「侯爺,請淨手。」

  劉詢沒有動,橙兒有些窘迫,只得自己將手巾掀開一角。

  劉詢瞥到手巾下的國璽時,雙眼突地瞪圓,吃驚地看向橙兒,橙兒看到他的樣子,反倒鎮定下來,微笑著說:「奴婢奉太皇太后之命,將它們賜給侯爺。」

  劉詢張了張嘴,卻嗓子發幹,說不出話來。

  橙兒將木盤放到劉詢身邊,行禮告退,「侯爺請便,奴婢在外面候著。」

  劉詢緊緊地握著國璽,心內最後的一點擔憂終於消失,本該高興,卻感到莫名的難受,眼前浮現的竟是劉弗陵的音容樣貌。

  他深夜蒞臨寒屋,從此自己的命運改變;他賜自己官職,封自己為王侯;他手把手地教自己詔書格式,何種詔書,該蓋何種印鑒,他將自己作為一個皇子缺失的課程全給補了回來;他教自己如何駕馭朝臣;他站在漢家地圖前,徐徐而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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