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雲中歌 | 上頁 下頁 |
一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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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玨皺眉,只能日後慢慢想法子了,所幸這條命終是保住了。 孟玨一邊用袖拭去雲歌唇畔的血,一邊在她耳邊低喃:「我不許你死,你就要好好活著。」 劉病已握著長劍沖過來時,衣袍上也是血跡點點。面上雖是喜怒未顯,可當他從冰屑堆中抱起許平君時,手上的青筋卻直跳。 許平君胳膊、腿骨都已折斷,所幸鼻息仍在,劉病已大叫:「太醫。」 張太醫查過脈息後,忙道:「劉大人請放心。雖五臟有損,骨折多處,但沒有性命之憂。」 劉弗陵面色慘白地看著躺于孟玨懷中的雲歌,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孟玨抬頭看向他,溫和而譏諷地笑:「皇上留下了她,可是能保護她嗎?」 于安斥道:「孟大人,你驚嚇過度,恐有些神志不清,還是早些回府靜養吧!」 孟玨微微笑著,低下了頭,小心翼翼地將雲歌放到剛備好的竹榻上,對劉弗陵磕了個頭後,起身而去。 于安盯著孟玨的背影,心生寒意,此人行事的機變、狠辣都是罕見。這樣一個人,若能為皇上所用,那就是皇上手中的利劍,可若不能呢? 劉病已來和劉弗陵請退,于安忙吩咐七喜去備最好的馬車,安穩地送劉病已和許平君回去。 劉病已顧慮到許平君的傷勢,沒有推辭,向劉弗陵磕頭謝恩。 劉弗陵抬手讓他起來:「夫人之傷是因為朕的疏忽和……」 劉病已道:「皇上此時的自責和無力,臣能體會一二。容臣說句大膽的話,皇上只是人,而非神。如今的局勢更是幾十年來積累而成,自然也非短時間內可以扭轉,皇上已經做到最好,無謂再苛責自己。」 劉病已說完後,又給劉弗陵磕了個頭,隨著抬許平君的小太監而去。 不愧是皇帝用的馬車,出宮後,一路小跑,卻感受不到絲毫顛簸。 聽到駕車的太監說:「孟大人在前面。」劉病已忙掀簾,看到孟玨一人走在黑暗中,衣袍上血跡淋漓。 劉病已命太監慢了車速:「孟玨。」 孟玨沒有理會,劉病已道:「你這個樣子被巡夜士兵看到,如何解釋?」 孟玨看了劉病已一眼,默默上了馬車。 馬車內,許平君安靜地躺著。 劉病已和孟玨默然相對。 劉病已發覺孟玨先前脖上的傷,因為剛才的打鬥,又開始流血,「你的脖子在流血。」匆匆拿了塊白綾,幫孟玨重新裹傷口。 孟玨不甚在意,隨手拿了一瓶藥粉,隨意拍在傷口上,他看著重傷昏迷的許平君:「你打算怎麼辦?」 劉病已替孟玨包好傷處後,拿了塊白絹擦去手上的血,平靜地說:「徐圖之。」 孟玨彎身查探許平君的傷勢,劉病已忙將張太醫開的方子遞給他,孟玨看過後說:「張太醫的醫術很好,這方子的用藥雖有些太謹慎了。不過謹慎有謹慎的好處,就按這個來吧!我回去後,會命三月把藥送到你家,她略懂一點醫理,讓她住到雲歌原先住的地方,就近照顧一下平君。」 許平君行動不便,的確需要一個人照顧。 劉病已現在不比以前,公事纏身,不可能留在家中照顧許平君。 如今錢是有,可匆忙間很難找到信賴妥帖的丫鬟,所以劉病已未推辭,只拱了拱手:「多謝。」 孟玨檢查過張太醫替許平君的接骨包紮,覺得也很妥貼:「我會每日抽空去你家看一下平君的傷勢。」 查看完許平君,孟玨坐回了原處,兩人之間又沉默下來。 沉默了一會兒,劉病已含笑問:「你為什麼未取克爾嗒嗒性命?你認識羌族的人嗎?還是你母親是……」 孟玨沉默著,沒有回答。 劉病已忙道:「你若不願回答,權當我沒有問過。」 「先帝末年,西羌發兵十萬攻打漢朝,我當時正好在枹罕。」孟玨說了一句,停了下來,思緒似回到了過往。 劉病已說:「當時我已記事,這件事情也有印象。西羌十萬人進攻今居、安故,匈奴則進攻五原,兩軍會合後,合圍枹罕,先帝派將軍李息、郎中令徐自為率軍十萬反擊。最後漢人雖勝,卻是慘勝,十萬士兵損失了一大半。」 孟玨垂目微笑:「士兵十萬折損一大半,你可知道百姓死了多少?」 劉病已啞然,每一次戰役,上位者統計的都是士兵的死亡人數,而百姓…… 「西羌和匈奴的馬蹄過處,都是實行堅壁清野政策,所有漢人,不論男女老幼全部殺光,今居、安故一帶近成空城。好不容易等到大漢軍隊到了,李息將軍卻想利用枹罕拖住西羌主力,從側面分散擊破西羌大軍,所以遲遲不肯發兵救枹罕。枹罕城破時,憤怒的羌人因為損失慘重,將怨氣全發洩在了百姓身上。男子不管年齡大小,一律被梟首,女子年老的被砍首,年輕的死前還會被剝衣輪奸,連孕婦都不能倖免,剛出生的嬰兒被人從馬上摔下……」孟玨頓了好一會,方淡淡說,「人間地獄不過如此。」 在孟玨平淡的語氣下,劉病已卻只覺得自己鼻端充斥著濃重的血腥氣,他握住了拳頭,咬牙說:「羌人可恨!」 孟玨唇角有模糊的笑意,似嘲似憐:「羌人也深恨漢人。漢人勝利後,為了消滅羌人的戰鬥力,先零、封養、牢姐三地,十二歲以上的羌人男子全部被漢人屠殺乾淨。那年冬天,我走過先零時,到處都是女子、老人、幼兒餓死的屍體。漢人雖然秉持教化,未殺老人、婦女、幼兒,可失去了壯年勞動力,很多人都挨不過寒冷的冬天。」 劉病已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漢人並沒有做錯。先帝垂危,內亂頻生,當時的漢朝還有能力應付再一次的大舉進攻嗎?如果不那樣對付羌人,死的就會是漢人。 劉病已歎氣:「一場戰爭,也許從百姓的角度看,沒有什麼真正的勝利者。有的只是家破人亡、白頭人送黑頭人。」 孟玨沒有說話,只淡淡地微笑著。 以前劉病已從孟玨的微笑中看到的是漠然,甚至冷酷。可現在,他在孟玨的漠然、冷酷下看到了歷經一切的無可奈何,還有孟玨不願意承認的悲憫。 如果孟玨的劍刺入中羌王子的心臟,驍勇好鬥的羌人豈能不報仇?那麼孟玨曾親眼目睹過的人間地獄就會重現,會有多少人死,二十萬?三十萬?又會有多少座城池變為人間地獄…… 孟玨終是把劍尖下壓,避開了克爾嗒嗒的心臟。也許孟玨自己都鄙夷自己的選擇,可他畢竟是作了這樣的決定。 克爾嗒嗒是個聰明人,短短一瞬,他看到了很多東西。孟玨雖然不想看到戰爭,可戰爭如果真的爆發,孟玨為了沒有下一次的戰役,屠殺的絕對不會只是羌族十二歲以上的青壯男子。 *** 大司馬大將軍府。 霍山、霍雲跪在地上,霍禹趴在柳凳上,兩個家丁正在杖打霍禹。 霍禹緊咬牙關,一聲不吭。 霍光冷眼看著兩個家丁,在他的注視下,兩人手下一點不敢省力,每一下都是掄足了力氣打。很快,霍禹後臀上已經猩紅一片。 霍夫人在屋外,哭天搶地:「老爺,老爺,你若打死了他,我也不用活了……」掙扎著想進入屋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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