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雲中歌 | 上頁 下頁
七九


  夜風中,穀物的清香徐徐而來。

  腳步聲驚動了正在休息的青蛙,撲通一聲躍進池塘,引起蛙鳴一片,不一會又安靜下來,更顯得夜色寧靜。

  雲歌很是淘氣,青蛙安靜下來,她卻學著青蛙的叫聲,對著池塘叫起來,引得青蛙又跟著她叫。她得意地沖著孟玨笑:「我學得像嗎?我會學好多種動物的叫聲呢!」

  孟玨笑在她額頭彈了一記,「青蛙以為從外地來了一只好看的母青蛙,它們正呱呱叫著追求母青蛙。」

  罵她是母青蛙?越是好看的母青蛙,那不就是越難看的人?雲歌朝孟玨做了個鬼臉,笑對著池塘又叫了一通,側頭對孟玨說:「我和它們說了,母青蛙和一隻更好看的公青蛙在一起,它們就不要再叫了。」

  走了很久,孟玨仍未說回去,雲歌雖已經困了,但看孟玨不說,她也不提,只陪著孟玨。

  到田埂上,道路很窄,兩人並肩同行有些困難,孟玨蹲下了身子:「我來背你。」

  雲歌嘻嘻笑著跳到孟玨背上:「正好累了呢!」

  過人高的高粱,時有過於繁密的幾杆高粱從地裡探到路中間,雲歌伸著手,替孟玨把面前的高粱撥開。

  月光在青紗帳裡流轉,在雲歌的手指間舞動,映得雲歌的皓腕晶瑩如玉。

  「雲歌,給我唱支歌。」

  雲歌俯在孟玨的肩上,隨口哼哼:

  「三月裡來三清明,桃紅不開杏花紅,蜜蜂採花花心上動。
  五月裡來五端陽,楊柳梢兒抽門窗,雄黃藥酒鬧端陽。
  七月裡來七月七,天上牛郎配織女,織女本是牛郎的妻。
  ……」

  青紗帳裡,月色溫柔,雲歌的聲音時高時低,仿佛在夢上流動。

  孟玨感覺到雲歌偷偷在他的脖子上親了下,他不禁唇角勾了起來,可笑意還未全展開,就凝結在了嘴角。

  孟玨背著雲歌回家時,已經半夜,雲歌好夢正酣。

  孟玨把雲歌安置好,人坐在院子中沉思衡量。

  雲歌睡覺的姿勢總是不老實,一床大被子,硬是被她蹬得一大半蓋在了地上。孟玨時而進屋替她把被子掖好,又靜靜坐回黑暗中。

  劉病已清晨推開雲歌院門時,看到孟玨坐在青石凳上,幾分倦容,衣袍的下擺濕漉漉的,像是在外面坐了一夜,被露水所浸。

  劉病已看雲歌的門窗仍然緊閉,估計雲歌還未起,壓著聲音問:「怎麼了?」

  孟玨側頭看著劉病已:「原來不是皇帝也會有江山美人的困擾。若有一日,你要在江山、美人中抉擇,你選哪個?」

  劉病已幾次嘴唇翕動,想要回答,卻一直不能回答,最後攤攤手,「我不會有這種煩惱。」

  孟玨笑著站起:「雲歌昨日睡得有些晚,不要叫她了。我晚上也許會晚一點回來,讓雲歌不要等我吃飯。」

  頎長的身影,從輕薄的日影中穿過。往日翩翩風采不再,多了幾分憔悴。

  屋內,赤腳站在窗邊的雲歌,慢慢地一步步退回了榻上,放下紗帳,拿被子把自己從頭裹了起來。

  厚實的被子仍然不能溫暖她,寒意從心內一點點透出來,冷得她開始打著哆嗦。

  身子瑟瑟,若寒風中的秋葉,隨時會凋零。

  晚上,孟玨回來時,雲歌除了面色略顯蒼白,別的都很正常。

  她依舊如往日一般,端著一些色彩奇怪,不知道什麼東西的菜肴給孟玨,孟玨也是接過就吃。

  雲歌靜坐在一旁,看孟玨一口口把她所做的東西吃完。

  「好吃嗎?」

  孟玨咽下最後一口湯,抬頭看向雲歌:「不知道,我不知道吃下去的東西是苦是酸還是甜,我吃任何東西都一樣。」

  雲歌沒有任何驚疑,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

  孟玨問:「你知道多久了?從開始做這些稀奇古怪的菜就知道了嗎?」

  雲歌笑了笑:「可惜我太沒用,給你吃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卻一直沒有治好你。」

  孟玨握住了雲歌的手,「義父的醫術贊一聲『扁鵲再世』都一點不為過,他試了無數法子都沒有治好我這個怪病,最後和我說『非藥力能為,心病還需心來醫』。雖不太懂義父的意思,可義父都說了『非藥力能為』,你何必為此自責?」

  雲歌凝視著他們交握的手,眼中一下有了淚意,猛地撇過了頭。

  孟玨以為雲歌是為了他的病,輕攬住了雲歌的肩,「這麼多年早就習慣了,別再往心裡去,只要你不嫌棄我就好。你是名動天下的廚師,我卻完全不能品嘗你做的菜,像瞎子娶了美女,只聽到他人一聲聲贊好,究竟怎麼好,他卻完全不知道。」

  雲歌回頭,眼中的淚意已去,笑呸了一聲孟玨,「明明是你在安慰我,怎麼說著說著,聲聲都是我該安慰你呢?」

  孟玨看著雲歌的笑顏,忽然有一種不敢面對的感覺。把她的頭按在了自己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了雲歌。

  雲歌在他懷中,臉上的笑意慢慢褪去,大大地睜著雙眼,瞪著前方,實際看到了什麼卻一點都不知道。

  這段日子,孟玨出門時,雲歌從不過問他的去向,孟玨回來時,她卻很黏他。

  孟玨以為是因為他的病,加上本來就希望雲歌能如此,所以既未深思,也沒有起疑。

  兩人相處時,都對對方異樣的好,那樣的甜蜜讓許平君看得大呼「受不了」,劉病已卻是神情複雜。

  劉病已站在院子門口已經半日,而院中的雲歌卻是坐在大太陽底下一動未動,也未曾留意到已經看了她很久的劉病已。

  劉病已推了下門,吱呀聲驚動了雲歌,雲歌立即滿面笑容地跳起,待看清是劉病已,面上的笑意透出了疲憊。

  劉病已將雲歌拖到樹蔭下,「你已經知道了?」

  雲歌勉強維持的笑意全部消失,面容淒苦,緩緩點了點頭,「大哥,不要告訴他。」

  劉病已心中苦澀,不知道說什麼能安慰雲歌。這一瞬,他深感自己無能,也再次深刻體會到權勢的力量,如果他有權勢,那麼一切都會不一樣。

  雲歌沉默了會兒,又笑著說:「大哥,我沒有事情的。他不是還沒有做出選擇嗎?也許他會選擇我,不選擇江山呢!」

  劉病已很想問「如果沒有選擇你呢?」可是看到雲歌勉強維持的笑容,無法問出口,只能亦笑著點了點頭:「會的。」

  在雲歌用一個個時辰來計算時間的日子裡,她小心翼翼地貪戀著孟玨的溫情。每一次的擁抱,她都會想,也許這就是最後一次了;每一次的笑語,她也會想,也許是最後一次兩人同笑了。

  她努力地抓住盡可能多的快樂,努力地讓自己在孟玨的生命中留下更多的印記。

  她不知道這樣的時間還能有多久,而她在等待的煎熬中,又還能堅持多久,只是現在,她捨不得他,捨不得放手。

  長安城的街道,從剛到時的陌生,到現在的熟悉。她和孟玨在這座雄偉的城池裡留下了太多痕跡。

  雲歌不知道為什麼會走到霍府的後門前,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躲在樹叢裡,凝視著這座府邸發呆,也許只是想看清楚究竟什麼東西在吞噬著她的幸福。

  這座府邸像一頭老虎,威嚴地盤踞在長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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