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雲中歌 | 上頁 下頁
二四


  雲歌低著頭,手無意地滑過琴弦,是不願想,還是不敢想?

  看孟玨正望著天空零落的星子出神,雲歌低聲說:「在西域月族傳說中,天上的星子是親人的靈魂化成,因為牽掛所以閃耀。」

  孟玨側頭看向雲歌,唇邊泛著笑,聲音卻冷冽若寒玉,「那麼高的天空,它們能知道什麼?又能看清什麼?」理了理衣袍,站起身,「夜已深,歇息吧!」不過幾步,人已消失在花木間。

  雲歌想提醒他忘記拿琴了,看他已經去遠,遂作罷。低著頭若有所思地撥弄著琴。

  「曲子是用來尋歡作樂的,你們倒好,一個二個都一副死了老子娘的樣子。」大公子一手拿著一個大烙餅,一手一陶罐水,翹腿坐到藤蘿間,一口白水一口烙餅地吃著,十分香甜的樣子。

  「你才死了老子娘!」雲歌頭未抬地哼著說。

  「我老子娘是死了呀!要不死,我能這麼暢快?」大公子不以為忤,反倒一臉笑意。

  雲歌啞然,這個人……似乎不是那麼正常。

  看著他現在的樣子,想到他先前風流不羈、富貴的樣子,不禁笑出聲,「餅子好吃嗎?」

  「吃多了山珍海味,偶爾也要體會一下民間疾苦,我這是正在體察尋常百姓的生活。」

  「說得自己和微服私訪的大官一樣。」

  「我本來就是大官中的大官,什麼叫說得?這長安城裡的官員見了我不跪的還不多。」大公子一臉得意地看著雲歌。

  「你是什麼官?哦!對了,你姓劉,難道是個王爺?民女竟然敢捉弄王爺,實在該死。」雲歌笑諷。

  「說對了,我就是一個王爺。」大公子吃完最後一口餅子,頗心滿意足地歎了口氣,「你敢對我無禮,是該死。」

  雲歌知道他應該出身富貴,可藩王卻是沒有皇命,絕對不可以私自離開封地進入長安。這是為了防止藩王謀反,自周朝就傳下的規矩,天下盡知。

  即使真有王爺私自進了長安,也不可能這樣毫不避諱地嚷嚷著自己是王爺。

  所以雖然大公子說話時,眼神清亮,一副絕無虛言的樣子,可雲歌卻聽得只是樂,站起身子給大公子行禮,一副害怕恐懼的樣子,拿腔拿調地說:「王爺,民女無知,還求王爺饒了民女一命。」

  大公子笑起來,隨意擺了擺手,「你這丫頭的脾氣!我是王爺,你也不見得怕我,不見得就會不捉弄我,我不是王爺,你也不見得就不尊重。倒是難得的有意思的人,我捨不得殺你。唉!可惜……可惜……是老三要的人……」

  他拿眼上下看著雲歌,嘴裡低聲嘟囔著什麼,嘴角曖昧不清的笑讓雲歌十分不自在。

  雲歌板著臉說:「你……你別打壞主意,你若惹我,下次可不是這麼簡單就了事的。」

  大公子從藤蘿間站起,一步步向雲歌行去,「本來倒是沒有主意,可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看看你還能有什麼花招。」

  雲歌心中緊張,但知道此時可不能露了怕意,否則以後定然被這人欺負死。

  面上笑吟吟地看著他,「極西極西之地,有一種花,當地人稱食蠅花,花的汁液有惡臭,其臭聞者即吐,一旦沾身,年餘不去。如果大公子不小心沾染了一二滴,那你的那些美人們只怕是要受苦了,而最終苦的只怕是大公子呢!」

  大公子停住腳步,指著雲歌笑起來,「你倒仔細說說我受的是什麼苦?」

  雲歌臉頰滾燙,想張口說話,卻實在說不出來。

  「敢說卻不敢解釋。」大公子笑坐了回去,「不逗你了。雲歌,不如過幾日去我府裡玩,那裡有很多好玩的東西。」

  雲歌笑皺了皺鼻子,「你除了玩、玩、玩,可還有別的事情?」

  大公子表情驀然鄭重起來,似乎很認真地思索了一會兒,嘴角慢慢勾了笑,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低沉沉的語聲在夜風中卻蕩出了蒼涼,「沒有別的事情了,也最好不要有別的事情,整天玩、玩、玩,不但對我好,對別人也好。」

  雲歌朝他做了個鬼臉,「趕明我離開長安時,你和我一塊去玩。論吃喝玩樂,我可也算半個精通之人,我們可以出海去吃海味,躺在甲板上看海鷗,還可以去爬雪山,有一種雪雉,配著雪蓮燉了,那個滋味管保讓你吃了連姓名都忘記。天山
去過嗎?天池是賞月色的最好地點,晚上把小舟蕩出去,一壺酒,幾碟小菜,」人間仙境「四字絕不為過。世人只知道山頂上看日出,其實海上日出的壯美也是……」

  雲歌說得開心,大公子聽得神往,最後打量著雲歌歎贊:「我還一直以為自己才是吃喝玩樂的高手,大半個漢朝我都偷偷摸摸地逛完了,結果和你一比倒變得像是籠子中的金絲雀和大雕吹噓自己見多識廣。黃金的籠子,翡翠的架子又如何?終究是關在籠子裡。」

  雲歌笑吐了吐舌頭,起身離去,「去睡覺了,不陪你玩了。記得把琴帶給玉之王。」

  雲歌已走得遠了,身後的琴音不成章法地響起,但一曲《負荊請罪》還聽得大致分明。

  雲歌沒有回頭,只唇邊抿起了笑。

  第五章 地上星

  為了給雲歌回禮,也是替孟玨送行,許平君請孟玨和雲歌吃晚飯。

  大公子聽聞,也不管許平君有沒有叫他,一副理所當然要赴宴的樣子。

  長安城外的山坡。

  太陽剛落,星辰還未升起。

  七裡香日常用來覆蓋雜物的桐油布此時已經被洗刷得乾乾淨淨,許平君將它攤開鋪在草地上。

  從籃子裡取出了一樣樣早已經準備好的食物。

  都是粗褐陶碗,許平君笑得雖然坦然,可語氣裡還是帶上了羞澀,「因為家裡……家裡實在沒合適地方,所以我就聽了雲歌的意思,索性到外面吃。都是一些田間地頭最常見的食物,我的手藝也不好,二位別嫌棄寒磣。」

  孟玨坐到了桐油布上,笑幫許平君擺置碗碟,「以天地為廳堂,取星辰做燈。杯盤間賞的是清風長空、草芳木華。何來寒磣一說?吃菜吃的是主人的心意,情誼才是菜肴的最好調味料。」千里送鵝毛,禮輕情義重「,許姑娘何必在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上介懷?」

  大公子本來對足下黑黢黢,從未見過的桐油布有幾分猶疑,可看到日常有些潔癖的孟玨的樣子,心下暗道了聲慚愧,立即坐下。

  人都說他不羈,其實孟玨才是真正的不羈。

  他的疏狂不羈流于表像,孟玨的溫和儒雅下深藏的才是真正的疏狂不羈。

  許平君看到孟玨的確是享受著簡陋卻細心的佈置,絕非客氣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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