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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如此消極之抵抗法,使我十分無奈,追問道:「我記得蕭子雲的丫鬟之死與她有關,你可曾查清楚?」

  他低聲道:「她善後做得天衣無縫,況且後來我出兵,案子便交給衙門了,現早已結案,再翻案恐是不易。」

  我定定望住他:「全是推脫之辭。」

  他一怔,不言語,轉身進了廳內。

  是夜,範天涵未歸。

  我半夜醒來,披了外衣去書房尋他。推了窗,見他在書案上伏頸而睡。踮腳張望,他枕著的是那丫鬟的案情文卷。

  我一陣內疚,便回房拿了風衣再去廚房熱了茶湯端進書房。

  門一推他便醒了,揉著眼睛問我:「什麼時辰了?」

  我懊惱於無法在他睡夢中幫他披回風衣以表現我的賢良淑德,十分不耐,隨口應道:「不曉得。」

  他掩口打了哈欠,道:「你端著甚麼?」

  我知曉當賢妻的良機來了,忙端了過去,「茶湯,我溫過了,喝點罷。」

  他並無推託,端過去便仰頭喝完,遞還與我後便動手收桌上的文卷,三兩下收好鎖入櫃中。

  回過身來見我還在他背後,便笑著推著我往外走道:「夫人,我們回去歇著罷,天真冷哪。」

  我端著碗被他推著走,聽他叫冷,忙把懷中的風衣給他,他接過來笑道:「還是夫人心細。」

  他變了個人似的一口一個夫人,竟莫名把我叫得面上一陣一陣燥熱,這夜黑風高的,我是怎麼了,他又是怎麼了?

  回到房內歇下,範天涵仍是那副親切的模樣,使我十分惶恐,輾轉反復無法入眠,乾脆坐起來,俯過身伸手去揉搓他的臉。他揚著嘴角,望著我時眸子裡仿佛寫了四個大字:情深似海。

  我一個哆嗦,揉他面的手又加了幾分勁兒。只是揉搓了許久亦沒能如我願般地搓下一張面皮。我泄了勁倒回床榻,望著帳頂問他:「你今夜怎麼了?」

  他默了許久,我忍不住轉過去瞪視他,我似乎見著他面上有著可疑的紅暈,但夜裡黑,我亦是說不準。

  我瞪得累了,昏昏欲睡,他攬了我入懷,輕聲道:「我以為你歡喜這副深情模樣。」

  我頓時來了精神,努力嬌笑,問道:「故你這副模樣是為了哄我開心?只是這副模樣實在與你不搭配,我肉酸得慌,不如你換個方式?」

  他閉目不語,我嬌笑得愈是歡快,自覺十分動人。

  他耐不住,掀目斥我一聲:「笑聲與寶兒似的。」

  我更是歡快:「惱羞成怒。」

  自此,任我鬧騰翻天,他閉目猶如活死人般一動也不動。

  §第56章 青青

  次日,我被師父逼著與大師兄談心。許是心虛,我特意挑了範天涵出府的時候,邀大師兄去菜地裡看菜。

  李總管的菜地不大,卻是來來往往必經之路,誰見著了也覺得我們光明正大得很,絲毫無瓜田李下之憂。

  李總管重點包心菜長得正好,像一朵朵怒放著的碩大綠花。

  我與大師兄立于菜圃旁邊,深沉地望著一條肥美的菜蟲從一片葉子爬到另一片葉子。

  當我們還年少,草快長鶯猛飛的日子裡,我與大師兄在被師父放牛吃草的時,常常一起無所事事的盯著一些小生物,如螞蟻,如蟋蟀,如折了翅的蒼蠅,如很多叫不出名的蟲子,我們想看他們要去哪裡。但我容易犯困,看著看著便瞌睡起來,醒來後往往也忘了問,故我一直都不知道它們去了哪兒。

  菜蟲在我們的注視下,扭扭捏捏地鑽入了包心菜裡面的葉子,不復見了。

  我調回視線望大師兄,道:「大師兄,可以和我說說你與蕭子雲的事麼?」

  大師兄笑道:「你想知道些什麼?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師兄從來不是善笑之人,臉皮久未扯動便失去了記憶,再努力笑看來亦是古怪的,而這樣古怪的大師兄是我所不熟悉的,我不知該如何應對。

  於是我只好坦白以對,嚴肅道:「蕭子雲不是好人。」

  他並不否認,又是一笑,「我早知道。」

  我被他笑得雲裡霧裡,垂眼又見了那菜蟲顫悠悠從包著的菜葉內探出頭,忍不住岔開話道:「大師兄,菜蟲。」

  他隨我低眼望。

  我回憶道:「我們年幼時似乎捉過菜蟲。」

  他笑笑道:「一切物似人非的,我皆不復記得了。」

  我面子一時下不來,訕訕道:「忘了也好。」

  內心卻忍不住恨恨想:在所有的物似人非裡,我最討厭你。

  既然回憶往事打不入他的心扉,我只好另辟他徑。

  於是我道:「你可知師父為了你與蕭子雲的事擔憂得一宿白了頭?」

  他淡淡道:「師父發黑如夜。」

  我語塞,望著他緊繃出肌理的側面,默默地轉身離場。只可惜場離了一半就見師父躲在欄杆後面朝我揮拳頭,我歎口氣無奈地又回去。

  到了大師兄身旁,見他手上多了一片菜葉,那方才瞧了許久的菜蟲在菜葉上翻滾蠕動,像一隻諂媚的貓。

  他忽地嘴角噙笑,兩指包著菜葉一壓,吧唧一下噴出綠色的汁液。我嚇得倒退一步。他轉過頭來看我:「我與蕭子雲第一次見面時,便是這樣的場景,彼時她才八歲,師父帶她回來玩兒,她就是這樣捏死我養的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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