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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刺繡

  葬完花,四姨娘領著我在房裡刺繡,我對這個行為甚是不解,範天涵和爹端端坐在大廳裡客套,哪能感應得到我在閨房裡刺繡?但長輩們的想法往往都是匪夷所思的,我倒是因此而免于陪著客人吃茶的苦差事,也就樂得輕鬆。

  不過瞧著在四姨娘手裡輕舞飛揚著的繡花針,再瞧瞧我手上要麼和線纏一塊兒,要麼紮得我唉唉叫的針,實在是讓人氣餒。幸好我生來善於發掘自己的優勢,我自顧思忖著,若是針上學四川唐門喂上毒,我肯定能使得比四姨娘好,這叫術業有專攻。

  人生中很多事都是這樣的,你以為窮途末路了,轉個彎換個念頭竟也是柳暗花明,這道理我悟得比別人都早,我聰慧。

  「淺兒,寶兒怎麼回事?」四姨娘總算是忍不住了,停下手裡的針問道。

  我瞧一眼從庭院回來就坐在凳子上冥思苦想的寶兒,心裡頭一陣難過,可憐寶兒那螞蟻般簡單的腦袋要思索這麼複雜的事,太難為她了。

  「沒事,她在思索人生。」我對四姨娘笑笑,企圖讓她寬心。

  她狐疑地打量著寶兒,道:「她這又哭又笑的模樣,真的沒事嗎?當年我爹被我大哥氣到癲狂之初也是如此這般的徵兆。」

  我試探地叫了兩句寶兒,都得不到她的答應,於是我也惴惴不安了。

  到了午膳時候,寶兒終歸是天人交戰完畢了,她小手握成拳,淚眼汪汪看著我,眼神真摯清澈得如同一汪清泉:「小姐,我願意忍痛把范公子讓給你!」

  這出捨己為人的戲寶兒唱得悲壯感人,我也不忍掃了她的興,只得做出感激的樣子握住她的手:「寶兒,小姐我不會忘了你這份情的。」

  四姨娘在旁一臉納悶地喃喃自語:「這范公子怎麼就成寶兒讓出來的了?」

  爹爹盛情地把範天涵留下來用午膳,爹爹的盛情領教過的人都曉得,跟刀架脖子上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自然是得上桌作陪的,當我攜寶兒步入大廳時,範天涵本已迎上來的腳步在看到寶兒後頓了一頓,後緩慢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半步。心有餘悸?我自是諒解的。

  我們府裡吃飯的陣仗向來是很大的,九個姨娘團團坐住,三個女人一台戲,也就是說飯桌上有三台戲同時開演,鑼鼓喧天自然是不在話下。

  我與範天涵鄰座,他言辭並不多,對誰都僅是有問有答而已,不過應付九個好奇的女人也足夠讓他一頓飯下來吃不到幾口。

  用完膳,爹和姨娘們一致認為我該帶上範天涵四處參觀,而且去我的閨房坐坐,熟悉一下彼此。王胖子在說熟悉一下彼此的時候眼神裡閃爍的淫邪光芒激得我差點弑父。面對這麼一群無視禮數且敢於與封建禮教做鬥爭的先進長輩們,我常常是抑不住內心的悲愴之情的。

  我與範天涵被趕鴨子似的趕入房內,入門就見到我與四姨娘的刺繡趾高氣揚地擺放著。我內心一陣哀嚎,我可以理解他們想留下刺繡來顯示我的多才多藝,但我著實理解不了為什麼不留下四姨娘的就好,再不濟留下我的那幅就好,何必都留下,用一幅的巧奪天工來襯托另一幅的慘不忍睹?

  而我正在猶豫要不要厚著臉皮認四姨娘的刺繡為我的時,範天涵卻已發問了:「蘇詩是何人?」

  我湊過去,四姨娘的刺繡上清楚繡著兩個字——蘇詩。哎,她自從幫我爹管起了帳後,便養成了什麼東西都要簽名落款的毛病。

  范天涵還巴巴地等著我回答他,我也只能打消冒認的念頭,老實道:「蘇詩是我四姨娘的閨名。」

  他點點頭,「她繡得可是蘇繡?」

  我愣一愣,「她姓蘇,繡的想必就是蘇繡。」我斟酌著奇怪,忍不住又小聲嘀咕,「那我姓王,繡的莫非要叫王繡?」

  範天涵臉上的笑僵了一僵,探過身來看我一直擋著的刺繡:「你繡的可是鴛鴦?」

  我無語以對,蒼天為何總要與我作對?

  自我學刺繡以來,四姨娘就對我使針的水準感到不可思議,實在無奈之下她對我的要求是只要學會繡鴛鴦就好,我就一直一直地繡著鴛鴦。直到某次,四姨娘突然語重心長地跟我說,淺兒,你繡的不像鴛鴦,倒像水鴨,不過也好,鴛鴦太俗氣了,人人都繡鴛鴦,我們淺兒這麼獨特,以後就繡水鴨好了。

  從此後我便只繡水鴨,我脫俗。

  我深深地望入範天涵的眸子:「不是,是水鴨。」

  許是我的莊嚴肅穆感染了他,他也只是認真地點點頭,客套地誇了兩句:「有水鴨的生動,鴛鴦的靈氣。」

  不愧為狀元,如此無恥之話都講得出來,著實值得頂禮膜拜。

  簡短的對話過後,我幹幹站著,不知道如何招呼他,幸好他也怡然自得地坐了下來,自己倒著茶水還招呼我:「你喝茶麼?」

  我勾了把凳子坐下,「不了,公子自便。」

  這話自然是廢話,他自便得不得了。

  他喝了口茶,「我都喚你清淺了,你再叫公子豈不生疏?」

  我只得順籐摸瓜道:「那……那我喚公子……天涵?」

  捏著嗓子裝嬌羞實在不是我的強項,講完自己牙齒都酸得搖搖欲墜。

  他倒是滿意得很,頷首微笑。

  「小姐,你讓我買的小籠包。」廚子阿刀人向來未到聲先到。

  範天涵蹙著眉看著阿刀,冷起聲音:「你這樣隨意出入小姐閨房的行為恐怕不適吧?」

  我看著為了避嫌而大敞著的房門,他讓阿刀往哪敲門?

  阿刀不安地站著,結結巴巴地解釋著:「我、我我不是……」

  我揮揮手打斷他的話:「你出去吧,小籠包放著就好。」

  阿刀忙領命逃了出去。

  小籠包熱騰騰地在桌子上散著熱氣,範天涵的臉在熱氣下陰沉沉地黑著。我看看他,再看看小籠包,客氣道:「範公……咳……天、天涵,我見你午膳時吃的不多,便差人去買了小籠包,不如試試看味道如何?」

  審時度勢是我的本領之一,這小籠包本是我差人買來哄沉浸在失戀的淒美中的寶兒,但此時一籠小籠包能拯救阿刀,寶兒知道了也會含笑的。

  範天涵的臉色果然緩了下來,「你果然蕙質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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