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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二


  瑰引眼尖,就見著撒懶父子剛從書房中出來,但見撒懶神情輕鬆,桑吉卻又是沮喪,又是畏懼。見了烏骨裡一行人來,這父子倆就避到一邊,恭敬地迎烏骨裡進去了。

  烏骨裡走進來,瑰引細細打量,見喜隱眼下青黑,顯見是前一夜不曾好好休息,神情反而有一些亢奮得意。

  瑰引心裡一沉,重九早上不見這件事,上房幾個小丫環早嚷出去了,若是重九當真逃了,喜隱知道此事,豈會是如此神情,再想到剛才撒懶父子的神情,難道是重九竟沒跑掉不成?

  她甚至還隱隱聞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之氣,難道是……

  她不敢想下去了,內心充滿了恐懼,卻絲毫也不敢表現出來。

  就見著烏骨裡與喜隱說了幾句不鹹不淡的話,說幾日後兒子留禮壽十六歲生日怎麼過云云,瑰引站在那兒一聲不吭,卻暗中觀察,就見著喜隱袍子邊還有新鮮的血跡。

  喜隱府中有幾個囚牢拷問的地方,瑰引在烏骨裡身邊掌事多年,也有幾個心腹之人,便暗中讓人留心那幾處。就見天剛黑時,地牢裡抬出來一具屍體送到角門外要送到化人場去。

  那屍體用破麻布袋裝著,已經送出角門放到門前備著的車上了,忽然聽得一個聲音道:「站住。」

  那管事的一回頭,就見著燈光亮處,瑰引帶著烏骨裡匆匆而來,幾乎要癱倒在地。

  烏骨裡道:「把麻袋打開。」

  管事不敢動手,烏骨裡身後跟著的親衛就上前,打開麻袋,頓時驚呼:「是重九姑娘。」烏骨裡大驚,問那管事:「這是怎麼回事,我的侍女,你敢擅殺?」

  那管事早就跪下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奉大王之命,把屍體運走,具體的事,奴才什麼都不知道。」

  瑰引上前,看著這面目全非的屍體,這一身血污,揭開一角衣服竟是血肉模糊,顯見在死前受過酷刑,只有極熟悉的人,才能認出這是重九來。

  她屍身已冷,這短短不到一天的時間,她到底遭遇了什麼樣可怕的酷刑,以至於香消玉殞。

  烏骨裡雖然明知這府中除了喜隱以外,無人敢動她的侍女,但總歸還是不敢置信,聽了那管事的話,悲憤交加,咬牙道:「好奴才,你倒是會推!我先問過大王以後,再來問你的罪!」說罷頓了頓足,吩咐瑰引道:「你給我把重九搬回我院中去,」

  說完,烏骨裡轉頭飛奔到喜隱書房,推門進去就大聲道:「喜隱,你給我解釋清楚,為什麼對重九下這麼狠的手?你知不知道她服侍了我二十年!」

  喜隱見了她這般到來,先是嚇了一跳,及至聽她說完,反而冷靜下來,笑著攬過烏骨裡的肩膀:「烏骨裡,你冷靜點。我當然有我的理由。」

  烏骨裡拍開喜隱的手,恨恨地看著喜隱:「好,我倒要聽聽你怎麼解釋,你說。」

  喜隱便道:「今日一大早,撒懶來告訴我說,重九帶著包袱,一早就偷偷地想溜出府去。被門上報過來,他心中疑惑,就扣下她審問。誰知道竟查出她勾結外人,偷府上東西的事。不忠心的婢女沒必要留著,我就讓撒懶幫你處置了。」

  喜隱說得輕描淡寫,烏骨裡卻越來越懷疑,怒道:「不對!你騙我,你有事瞞著我。重九為什麼偷東西,她在我身邊這麼多年,還缺錢用嗎?就算缺錢,跟我說一聲也就是了……再說,她是我的侍女,就算她有什麼事,你為什麼不先跟我說,偷偷地對她用酷刑,還要編著理由殺她?你到底隱瞞了我多少事?」

  烏骨裡素日對喜隱是極信賴的,他說什麼自己都懶得去想,全交由他來做主。喜隱不曾想今日她居然敏銳起來,只得無奈地道:「算是我的錯,我當時正有一些不順心的事,一時暴躁起來就讓撒懶務必要問出她實話來。誰知道她嘴硬,打著打著就失手打死了。不過一個侍女而已,我回頭賠你一百個罷了。」

  烏骨裡畢竟不是傻子,況且兩人夫妻多年,她認真追究起來,豈能看不出喜隱敷洐的態度來,頓時大怒,將近日所有的事情前後聯想了起來,越想越是疑心:「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鬼話連篇!打狗還要看主人呢,憑是重九偷了什麼東西,用得著你這般酷刑審訊?除非,你是幹了虧心的事,怕重九告訴了別人,所以才要對她嚴刑審訊,才要將她置之死地。是了,說李氏放流言,是重九跟我說的。說燕燕毒死李氏,是你誘使我說的。大姐說的那些是真的?你到底想幹什麼?又瞞著我,利用我、利用重九做了什麼?」

  §第199章 重九之死4

  喜隱先是漫不經心,只當哄孩子似的神情,聽到後來,神情越來越凝重,聽到最後,苦笑道:「烏骨裡,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們夫妻好好的,何必為一個侍女吵鬧。好罷,我答應你,以後你的侍女,我一根手指也不會動,好不好?別吵了,教留禮壽聽到,還以為我們怎麼了!」

  烏骨裡拍開他伸過來的手,冷笑道:「我可明白了,撒懶的兒子成天跟重九鬼鬼祟祟的,你什麼時候把我的侍女也騙得替你做事了?我問你,三皇子身世的話,是不是你叫重九進宮傳的?害死李氏嫁禍燕燕,是不是也是你幹的?」

  喜隱手懸在半空,無奈地道:「烏骨裡,你又何必追根究底,我不會害你的。」

  烏骨裡厲聲叫道:「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你答應過我,絕不傷害我的親人。你現在在做什麼?」

  喜隱被逼得無奈,只得歎了一口氣,雙手搭在烏骨裡肩上,勸道:「你先冷靜下來,我慢慢和你說。」

  烏骨裡定定地看著喜隱,不肯再理會他慣用的緩兵之計,毫不退縮地道:「別慢慢說,就現在說。」

  喜隱無奈,只得拉著烏骨裡坐下,歎道:「是,你說的這些都是我做的。不過,我並沒有違背對你的承諾,不管燕燕還是胡輦,還是燕燕的孩子,我都沒有動手。那壺毒酒本來是給韓德讓準備的,他的妻子喝下它純屬意外。」

  喜隱本以為烏骨裡早就想明白此事,既然她已經將此事說得一點不錯,他索性認了也罷。但卻不知烏骨裡是隨口胡猜,聽到他當面承認,反嚇得自己臉色慘白,語無倫次地問:「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喜隱聽了這話,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著指向窗外皇宮方向:「為什麼?烏骨裡,你該不會是忘了吧?」他用力一捶桌子:「開皇殿中的那張龍椅本來是屬於我的!明扆竊取皇位已經十四年了,我的忍耐也到了極限。韓德讓是他麾下最得力的臣子,是我們奪取皇位的最大障礙,我當然要設法殺了他。」

  他態度硬了,烏骨裡反倒軟了下來,只訥訥道:「就算如此,那跟重九又有什麼關係呢?」

  喜隱冷笑道:「重九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而且試圖逃出去。烏骨裡,如果她被胡輦或者燕燕抓走,那我做所的一切就全都暴露了。」他俯身附在烏骨裡耳邊,如魔鬼般低語:「烏骨裡,你不是說過,在你心裡,我才是最重要的嗎?為了我的生命安全,你就不能捨棄一個婢女嗎?」

  烏骨裡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一時竟說不出話,好半天,才終於掩面沮喪地說:「你可以把她關起來,或者告訴我,讓我來勸她。重九很忠心,她不會亂說的。」

  喜隱聲音更加溫柔,卻充滿著邪惡:「烏骨裡,重九猜到真相的第一反應是外逃,讓我怎麼能信任她呢?我唯有快刀斬亂麻才能安心。你想想,通向皇位的路從來都是佈滿鮮血,我有可能連一個人也不殺,就能讓明扆主動退位嗎?」

  烏骨裡怔怔地聽著他這般說話,竟是覺得無可辯駁,就聽得喜隱又在她耳邊低語:「你要知道,所有這些犧牲都是為了皇位,為了你和留禮壽,為了我們這個家。」她如鬼使神差一般,閉上眼睛,哽咽著說道:「我不管你了,只是你要保證,你的所作所為,絕不會傷害到我大姐和燕燕。否則,我就帶著留禮壽離開你,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喜隱松了一口氣,輕快地道:「當然,我保證。」

  夜深了,瑰引終於等到烏骨裡回來。她甘冒殺身之險,說動烏骨裡及時趕到,終於查出了重九的下落。可是沒想到卻已經遲了,重九就這麼死了,死得如此淒慘,不能暝目。

  她在等,等著她與重九服侍了二十年的主子,能給重九一個交代。

  可是,烏骨裡回來,只是一臉愧疚地對瑰引道:「重九的後事你給她辦了吧。她若有親人,可以選進府來伺候,就當是撫恤了。」

  最終,重九是怎麼死的,為什麼而死,卻是誰也沒給她一句明話。

  甚至連下葬,也只有瑰引一人來送。

  次日,郊外,一丘荒土,葬了重九。

  烏骨裡賞了一口棺材、一身衣服、幾件首飾,算是給重九最後的安慰,又破例讓薩滿給重九念了一天的經。

  瑰引在薩滿帳中,為重九念了經,出來的時候,看著夕陽西下,一時間,竟對回趙王府產生了極大的排斥心理,雖然明知道天黑之前要回去,但卻只是牽著馬,在那裡慢慢走著,回憶著與重九這二十年來相處的點點滴滴,心中疑惑萬千,默默垂淚,腦海中只想著一件事:「重九,你死得好慘,你到底知道了什麼,落得這樣的下場。」

  這時忽然聽得背後有人叫她:「瑰引。」

  瑰引抬頭,見了來人,吃驚地道:「福慧姐姐?」

  來人正是胡輦的侍女福慧,這些日子,胡輦的人一直在盯著趙王府,她前天才去找過烏骨裡,昨天趙王府就死了個婢女,豈能不疑。因福慧在府裡時,與瑰引交好,於是就派她來試探。

  今日瑰引出城,葬了重九,又去薩滿處作法,福慧派人跟了一路,見她此時身邊無人,正好出現。

  福慧策馬走近,跳下馬來,道:「真巧,你今日也出城啊。」

  瑰引扭頭抹了眼淚,強笑道:「是啊。」

  福慧見了瑰引臉色,輕歎道:「你可是來送重九的?當真也是有情有義了。」

  瑰引又傷心起來,低低哭泣。

  福慧試探著又道:「我聽人說,重九是偷東西,被趙王杖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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