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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蒲哥臉色變了變,張口欲言,又忍了下去,頹然坐下問道:「王爺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罨撒葛道:「我聽說蕭燕燕很不把你放在眼裡啊……好象你也得罪了她。如今她生了小皇子,將來恐怕你們兩個太妃,就這麼呆在偏宮,無聲無息到死了。蒲哥,我一直覺得你是個聰明人,而且也有野心,你在宮裡熬了大半輩子,就這麼讓一個才進宮不到兩年的小丫頭整治成這樣子,你甘心嗎?」

  蒲哥明知道他說的話一句也不能信,然而她早有把柄在對方手中,他這話又正中自己心思,頓時倒退一步,想信又不敢信,轉而警惕地看著罨撒葛:「太……皇太叔,您到底想幹什麼,直說吧。」

  罨撒葛鼓掌笑:「聰明,我就是喜歡和你這樣的聰明人說話。說實話,小皇子降生,真是普天同慶。只是……」他逼近蒲哥,緩緩地道:「本王卻有些擔心,明扆從小就身體不好,燕燕又在懷孕的時候遇上了蕭思溫被殺的事情……你說,這孩子會不會不太健康呢?會不會有可能就忽然夭折了呢?」

  蒲哥看著罨撒葛說著,一邊慢慢逼近,想著他話中的意思,頓時嚇得臉色慘白:「不、不,皇太叔,我、我不能……」

  罨撒葛忽然暴發出一陣陰笑:「你不能?哈哈哈,你不能?當日你能給明扆下毒,為什麼到現在倒裝善人了?」

  蒲哥聽得他說到自己最懼的那種事,頓時心膽俱喪,渾身癱軟撲通跪地,脖子似被人掐住了般:「那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說到這裡,不禁輕泣。

  罨撒葛蹲下去,蹲在她面前,低聲笑道:「哦,既然是我逼你的,你自然就沒有責任了。那現在也是我逼你的,你大可以毫無負責地去做啊。蒲哥太妃,如果燕燕失勢,這後宮,可不就是你可以出來作威作福了?你要知道,我從來不虧待幫我做事的人,過去你幫我做事,可也享受到了好處,你怎麼不說啊?」

  蒲哥崩潰地伏地痛哭:「我只是後宮一個普通妃嬪,我只想活下去,我只想過點好日子,你為什麼就不肯放過我,為什麼?」

  罨撒葛仰頭大笑,笑著笑著,他的笑聲變得慘痛:「為什麼……哈哈哈,我放過你們,誰放過我?」

  在蒲哥的痛哭聲中,罨撒葛大笑著走了出去。

  他回到前殿,叫人接了胡輦一起出來。此時人也散得差不多了,他與胡輦登車的時候,就見著有一道目光射來,他扭頭一看,卻見正是甯王只沒與甯王妃安只出來。

  安只自那日與罨撒葛有了一段孽緣之後,竟是上了心,午夜無人之時,卻是回想起那場床事,想著罨撒葛許她的「給你一個孩子」,更是不知不覺,心底升起了希望。

  也因此她看到罨撒葛走在前頭,對胡輦愛憐倍至的時候,心中竟不知不覺,將自己代入了胡輦的身份。看著身邊一臉鬱鬱寡歡,如同深山古僧似的只沒,不由自傷自憐,同樣是親王之妃,為什麼自己嫁的是這個甯王,而不是那個齊王呢。

  也就是因為她的眼神太熾熱,熾熱到讓胡輦也不禁有感覺了,回頭一看,也沒發現什麼,卻見罨撒葛也在扭頭看,就問:「怎麼了?」

  罨撒葛淡然一笑,低聲道:「沒什麼,一個蠢貨罷了。」

  罨撒葛為人自負,胡輦也常在府中聽他點評朝中諸人,經常在他口中聽到的就是「這個蠢貨」、「那個蠢貨」,聽了此言,也不以為意,只嗔怪道:「王爺以後不要這麼說人家。」

  見兩人走了,安只才悻悻與只沒乘車回府。

  只沒確也是因為皇子降生之事,有了心事。這一夜,他在甄後面前上了香,痛哭了一場。

  「母后,您活著的時候,總說不在乎不能進祖殿祭祀,因為您求的是萬世,您說過,您與父皇推行遼漢合一,自有後世子孫萬代的祭奠。可是孩兒不孝,愚蠢衝動。若是我能夠象二哥那樣,冷靜沉穩,不受那暴君兄弟的擺佈,那麼今天大遼皇室,當是您的血脈子嗣繼承大統。母后,今天我看到二哥的孩子,我真是既為他高興,更為自己痛心。母后,您是這麼睿智卓識的人,我卻是一步錯,成千古恨,我當真是枉為您的兒子啊……我對不起您,對不起父皇啊……」只沒伏案放聲痛哭,他曾經也有機會的,他曾經也能夠如耶律賢那般,可以娶妻生子,甚至得到皇位,讓母親的血脈能夠流傳下來。母親這樣才華絕世的人,她的血脈居然不能傳承下來,她居然有自己這種無用的兒子……

  自受傷以來,所有的痛、恨、羞、慚,於此一併發作出來,只沒獨自在房中,哭了很久。

  安只站在門外,聽著只沒的哭聲,她的手搭在房門上,卻沒有推開,反而轉身走開了。

  她本是心存愧疚,可是時間越久,這種愧疚越少,她心中暗道:「只沒,你只覺得對不起你的母后,對不起你的父皇,可我呢,我就活該守一輩子活寡,我就只能一輩子沒有自己的孩子嗎……」

  她又想起罨撒葛對胡輦的溫柔體貼來,一個孩子,她可以擁有一個孩子,而自己——自己也是可以擁有的。

  只沒是個失敗者,但她可不是。

  想到這裡,安只輕撫著自己苗條的腹部,臉上充滿憧憬。想像著有一個孩子也將會在這裡孕育,他應該會象今天的小皇子一樣玉雪可愛。不,她的孩子,一定會更可愛的。

  §第136章 皇子誕生3

  轉眼,就已經到了小皇子百日的時候了。小孩子百日要剃頭,這一早月裡朵就帶著弟子進到宮裡來了。此時燕燕的氣色已經恢復過來,雙頰紅潤,精神抖擻。她抱著孩子坐在椅子上,懷中的孩子睡得十分香甜。

  耶律賢滿臉慈愛地坐在一旁,護著他們母子。

  月裡朵婆婆走到燕燕身前,彎腰行禮道:「見過娘娘。」

  燕燕抱著孩子道:「免禮。月裡朵婆婆,麻煩你了。」

  月裡朵婆婆微微一笑道:「能為皇子剃髮是老身的榮幸。」

  青哥端著一盆水,良哥手裡託盤上放著剃刀和毛巾。月裡朵婆婆熟練地浸濕毛巾,以濕毛巾擦拭小皇子的頭髮,然後拿起剃刀為他刮去頭頂的細發。

  燕燕和耶律賢小心翼翼扶著小皇子的頭,任由月裡朵婆婆施為。

  月裡朵婆婆剃去孩子頭上的大部分頭髮,僅留下前額的部分頭髮和頭後枕骨的一小綹頭髮。

  燕燕輕輕地將孩子抱起,月裡朵婆婆將後腦的頭髮梳理成小辮。

  月裡朵婆婆一邊編著辮子一邊念叨道:「留老毛好養活,長壽多福,無病無災。」

  頭髮剃完,孩子也睜開了眼睛,好奇地看著周圍。耶律賢歡喜地道:「朕還怕皇兒第一次剃髮哭鬧,誰想到他這麼乖巧聰慧,一直睡到結束。」

  燕燕撲哧一笑道:「主上又來了,才三個月大的孩子懂什麼,不過是他昨夜睡得晚,晨起精神不濟才昏昏睡去了。」她可實在受不了,這三個月,耶律賢像個傻爹一樣,見著孩子的任何一個動作都稀奇得不得了,珍貴得不得了,聰明得不得了,乖巧得不得了。如今見他又發傻,不由地嘲笑他一下。

  耶律賢笑嘻嘻地道:「才不是呢,皇兒,你跟母后說,我可聰明了,是不是?」見小皇子吮著手指,咿咿呀呀仿佛回應。耶律賢高興地道:「你看你看,他應朕了。」

  燕燕無奈道:「好好,皇兒是天下一等一的聰明孩子,行了吧。」

  就聽得宮人來報,公主胡古典、甯王只沒與甯王妃安只三人到來。

  耶律賢驚訝地道:「你們怎麼來了?百日宴是在開皇殿,不在崇德宮呀?」

  胡古典笑著迎上來:「我們來看看小皇子再過去。」輕輕地觸碰孩子的臉頰:「小皇子,剛剛和父皇、母后幹什麼去了?」

  耶律賢道:「朕帶皇兒去拜祭父皇、母后。走,進去吧,外面風大。」

  胡古典道:「父皇、母后看到他一定很開心。」

  耶律賢道:「是啊。等皇兒大一點,再帶他去顯陵祭拜。」

  眾人前往宗廟,拜祭過世宗夫妻靈位,耶律賢又特地帶著小皇子,也去祭了甄氏之靈。甄氏生前雖然受封為皇后,但死後穆宗收葬諸人時,卻只給她以貴妃之禮下葬,靈位也只是貴妃。

  當時契丹上層不喜甄氏者多,只沒當年一心想要爭皇位,有一部份原因,也是希望自己登上帝位,能夠將母親追封為皇后。

  耶律賢雖然知道只沒的心思,然而在他的心中,卻也為當年母親讓出皇后之位而抱屈。繼位以後,自然也不提此事。只沒也知道他的原因,所以見此番他帶小皇子來拜祭甄氏,心中也甚為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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