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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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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德讓沉默不答,他是回來了,他也是要重涉朝堂,但是,卻不是以前的狀態。他曾經太過自負,也太過沒有戒防,君與臣,可托腹心,卻不能當真毫無保留, 而今,他與他,重新定位,是一場新的博奕。 耶律賢看著韓德讓,微微一笑,站起來走了兩步,躊躇滿志地揮手指點江山:「德讓,自你走後,朕建立了監母斡魯朵,分封諸王,設立宮使等職,一切都按你我原來計劃的那樣。」他拉著韓德讓的手,熱切地說:「大遼就像一張白紙,你剛剛落下了第一筆就打算撂手不管了嗎?」 韓德讓恭敬地道:「能給大遼天下落筆的只有主上您自己,有思溫宰相和室昉宰相兩位輔佐,您盡可一展宏圖。」 耶律賢皺眉:「他們都不是你,德讓,朕身邊最重要的位置永遠是留給你的。」 韓德讓微微一笑:「主上何必強人所難,臣與您真能回到從前嗎?」 耶律賢表情一滯,滿腦子的興致勃勃,竟是說不下去了:「可……」 韓德讓淡淡地道:「人生在世,捨得二字,您已經做了取捨,何苦回頭?便是您是天子,也不可太過貪心。」 眼前這個人是天子,可以上一刻鐘和你熱淚盈眶地當兄弟,下一刻鐘翻臉無情說君臣名份,他無意陪著對方再入戲太深。 他的情太濃,不想假,就只能冷。 耶律賢被他一再打斷,笑容漸漸淡去,忽然一歎,黯然道:「只要徳讓信朕,便能一如從前。」他看著韓德讓的眼睛,一字字地道:「朕是認真的。」 韓德讓垂下眼簾,說:「臣也是認真的。」 耶律賢退了一步,捂著心口:「徳讓,你當真如此絕情!」 韓德讓見耶律賢整個人顯得虛弱無比,想到他前幾日還暈倒不起,終於還是忍不住扶著他坐下。 耶律賢見狀,忙抓住韓德讓的手,吃力地道:「德讓——」 韓德讓扭過頭去,閉一閉眼,無奈地道:「主上給我一段時間好嗎……」 耶律賢嘴角一絲微笑,但迅速遮掩:「多久?」 韓德讓無奈之下,只得道:「我自幼長於富貴人家,習文練武,片刻不敢鬆懈,但是于民生疾苦,卻瞭解得不夠。我這半年現在想到處走走,也是為了知道要推行政策的改變,必須多瞭解民生才是,若能有所得,也有利於輔佐主上推行大政。只是我一直以來,于朝政之上並無所建樹,不如先由小起步,主上看如何?」 耶律賢注視著韓德讓許久,方道:「你欲從何起步?」 韓德讓看著耶律賢,冷靜地說:「從追查思溫宰相之死起步。」 他覺得耶律賢抓住他的手驟然一緊,又鬆開,雖然時間極短,卻不可能無所知。耶律賢也發覺自己失態,勉強平靜心神,笑道:「卻是為何?」 韓德讓自然知道他為何失態,但卻坦坦蕩蕩地道:「殺死思溫宰相之人,恐怕就是主上欲推行新政最大的阻力,挖出此人,就是解決主上推行新政的暗礁。否則的話,臣恐臣若入朝,下一個死的就是臣。」 耶律賢心頭一緊,原來的三分猜忌,頓作七分擔憂:「德讓,你、你千萬不能出事。」 韓德讓道:「主上放心,我如今只是一個小臣,暫時還無人會將我當成目標。」 耶律賢松了口氣,忽然覺得自己方才的疑心實在是有些過。他將來是要重用韓德讓的,如若是一點小事就猜疑過去,那他和韓德讓,以及燕燕將來三個人怎麼相處。想到這裡,他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你原為東宮承奉官,我就補你為樞密院通事,轉上京皇城使,密查蕭思溫一案。我再把楚補調給你,若有事,可讓楚補直接進宮來傳信與我。」 韓德讓聞言,臉色不變,只徐徐行禮,接受此職。 當晚,耶律賢卻又因為心情激動,一夜不能入睡,到天明時,竟有些起不了床。燕燕聞訊趕來,見耶律賢掙扎著要起床,又氣又憐,道:「你如今這樣,如何還能夠上朝,叫婆兒出去說一聲,今日罷朝吧。」 耶律賢苦笑:「今天不適罷朝,明日不適也罷朝,若日日這樣下去,朕豈非對朝堂失控。」 燕燕問他:「那你想怎麼樣?」 耶律賢看著燕燕,長歎一聲:「燕燕,你如今身懷有孕,朕不能讓你有任何閃失,一旦朕失去對朝堂的控制,朕怕……」 燕燕坐下來,按住他:「你怕這怕那,你就不怕自己倒下去。」她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你來摸摸,這個孩子在等著出世見父皇,你不能讓你自己有任何閃失才對。」 耶律賢看著燕燕,臉上肌肉抽動,忽然道:「你們都退下。」等身邊的侍從都退下之後,他忽然對燕燕說:「燕燕,朕有件事與你商議。你看,要不然,朕讓喜隱攝政,封喜哥為貴妃……你別生氣,朕這只是權宜之計,這樣的話,朕給喜隱和女裡高勳各自找了對手,朕暫時示弱退讓,以保全你們母子。免得他們全部一門心思都沖著朕和你們母子來算計。你意下如何?」 燕燕聽了這話,瞪著他半晌,像是看他是不是在認真,確認後更加惱了:「你要讓喜隱代攝朝政?喜隱野心勃勃,你放他攝政就是縱虎歸山。更何況天子職權怎能容人代攝,到時候你想再拿回來就難了。」 耶律賢苦笑:「朕當然知道。可如今朕無力理政,只能如此。」 燕燕長歎一聲,拿手指一戳他的額頭,又惱又無奈:「主上,明扆——你忘記你當初的誓言了嗎,你忘記為什麼要我入宮了嗎?當我們所有的人都願意與你站在一起的時候,你怎麼可以因為情勢不利而妥協?」 耶律賢閉目長歎道:「燕燕,如果只有我一個人,我是不會妥協的。可如今,我不能讓你、讓我們的孩子受到傷害。我現在不能理政,朝堂上必須有一個鎮得住的人,這只是權宜之計。」 燕燕握住耶律賢的手,堅定道:「明扆,這個世界沒有權宜之計,權宜就是妥協,不是計謀,一旦退讓,無可挽回。你要相信,就算我爹不在了,蕭家的女兒也沒有這麼好欺負;你更要相信,我能夠保護我和你的孩子。」 耶律賢苦笑:「可如今,誰能夠在朝堂之上鎮得住喜隱、女裡、高勳……甚至是遠在沙陀國的罨撒葛?若是只沒足夠堅強,我也想讓他來幫幫我,可是只沒他自從殘疾之後,連他的心也殘了……」 燕燕說:「你忘記有一個人可以幫你了嗎?」 耶律賢詫異:「誰?」 燕燕說:「我!」 耶律賢一怔:「你?」 燕燕盯著他:「你忘記當初你為什麼要我入宮的原因了嗎?,就是指望我能夠成為你可以放心交托後背的人?」 耶律賢不由地看著燕燕的肚子:「可你現在這樣子……」 燕燕撫著肚子,點了點頭:「我問過迪裡姑了,現在孩子穩當得很,我想我們的孩子,會像我們期待地一樣堅強。明扆,我們是夫妻,我們可以站在一起面對困難,而不是讓你把我庇護在身後,對外界一無所知。那才是最糟的事情。更何況……」她咬牙:「我阿爹的死,必是與朝中之人有關。我不能讓人殺了我阿爹之後,再來欺負你我。我不要躲在你身後讓你安排好一切,我要親手去查這件事,親手為阿爹報仇,」 見燕燕眼神堅定,耶律賢猶豫半晌,最終還是艱難地點了點頭:「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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