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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喜隱愣住,此時也醒悟過來,他方才直呼了耶律賢的小名,如今耶律賢畢竟是皇帝,細究起來倒是個現成的把柄,可是他們這些人誰會理會這種規矩,便是當年穆宗時代也是有人敢當著面叫他小名的,見耶律賢如此,反而來了脾氣:「便叫你名字又怎麼樣?論輩分,我比你高一輩。如今你才當了幾天皇帝,倒在我面前端起范兒來了。別忘了,你這皇位如今可還不穩著呢。」

  耶律賢只覺得頭一陣陣抽疼,心裡早不耐煩了,他未封諸王,倒不好和喜隱翻臉,如今封了諸王,已經立足一步,倒無所謂了。心中暗想正好拿這人開刀,倒免得諸王還懷著對他以前的看法,在他以前驕橫起來。這時候他倒是有些明白當年穆宗為什麼在即位第一年,就把皇族近支重臣權貴挨個兒收拾了一番,鬧得積怨於身。這撥人個個坐擁部族為恃,性子驕狂唯我獨尊。若是待他們和善了,便不識進退,若是待他們狠了,個個積怨於心暗懷殺機。從耶律阿保機開始的諸弟之亂,直至如今,竟是誰也沒辦法拿出一個真正的好章程來。也唯有述律後時的精准打擊,和太宗時的擴張分利,才使得他們稍安份些。一想到此,心念一動,話風一轉,道:「喜隱,你想要什麼?」

  喜隱張了張口,本想說你便如穆宗時把事情交與罨撒葛一樣,把事情交與我來處理,你只管安心養病。他自以為這個道理是說得通的,心想皇族近支,罨撒葛是與你作對的,只沒廢了,道隱三個是不夠份量的,除了我之外,你還能夠把事情交給誰?因此說起來就格外理所當然起來:「可惜黑山的事,我被罨撒葛坑了出不來,倒便宜了你。現在你雖然坐上了這個位置,但沒有人幫助也是不行。我看這樣,內政外交你就交由思溫宰相處理,攻伐征戰我給你包了。」

  他自以為已經說得算是穩妥了,拉了蕭思溫作陪,想來耶律賢更加放心。卻沒想到耶律賢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這是你和思溫宰相的默契?」

  喜隱點頭:「當然。從前思溫宰相和罨撒葛就是這麼分權的,如今罨撒葛跑了,除了我,還有誰能頂上?你放心,你把兵符給我,我領了奪裡本和國阿輦斡魯朵出征,三月之內便能把罨撒葛首級給你帶回來。」

  罨撒葛走的時候帶走了一部份奪裡本和國阿輦兩部斡魯朵的兵力,但耶律斜軫和耶律休哥控制得好,倒留下了五成以上,耶律賢不想喜隱說了半天,倒打上了這兩部的主意,不由地神色一變,陰冷地看著喜隱:「你區區親王竟敢肖想太宗皇帝和穆宗皇帝留下的斡魯朵。」

  喜隱還沒聽出他話中的戾氣來,只笑道:「你自己新建的斡魯朵也沒從那邊多拉人,可見你也知道自己身體孱弱,領不了太多兵馬。既然如此,這些人留著,只怕將來還要受罨撒葛影響,不如早些拆了。」

  耶律賢怒極反笑:「喜隱,你以為你自己是誰?若沒有朕的赦令,你還是被囚之人,居然異想天開,想從朕手中奪兵馬分權勢,真以為朕不敢殺你嗎?」

  喜隱沒想到對方竟如此強勢起來,一時竟覺得臉上也熱辣辣地,不由地上前一步,直逼到耶律賢跟前,一拳錘到他桌子上,叫道:「你想拿你的皇帝之位來壓我?我告訴你,我是李胡的兒子,從不怕什麼囚禁。別以為你釋放我就留下了什麼恩惠,就算是述律也不會永遠囚禁著我,更何況你?沒有皇族宗親的支持,你的皇位根本就坐不穩。」

  耶律賢不想喜隱竟驕縱至此,看著他逼上前來,那身軀的力量帶著一股氣勢,令得他這單薄的體型竟格外感覺到了壓迫。喜隱也看出耶律賢臉色一白,更加得意起來:「主上,自太祖以來,橫帳三房帝位傳遞兇險萬分,不是強者,可壓不住啊。」

  §第102章 帝王心思3

  耶律賢的手都在顫抖,可一時之間竟不敢發聲,此時喜隱離他太近,而身邊只有一個小侍從,這蠢貨若是一時不知進退動起手來,竟是連侍衛援救都來不及。就在此時,聽得帳子外傳來一陣紛雜的腳步聲,就聽得燕燕的聲音道:「主上,臣妾求見。」

  又聽得另一個聲音道:「臣妾宋王妃求見!」正是喜隱的妻子烏骨裡。

  這兩個女人的聲音一傳進來,方才劍拔弩張的兩個男人頓時收了氣焰,喜隱退開一步,耶律賢松了一口氣,提聲道:「進來。」

  燕燕帶著烏骨裡匆匆入內,正看到喜隱從耶律賢桌前退開。烏骨裡聽撒懶回報說今日喜隱要去與耶律賢說分帳之事,心知不妙,忙找了燕燕來幫助勸阻,恰好趕上。

  耶律賢見喜隱退開,燕燕與烏骨裡進來,才只覺得掌心盡是冷汗,當下不等烏骨裡和燕燕說話,便喝道:「來人--」

  聽著他的呼喚,帳前守著的侍衛忙進來,就聽得耶律賢道:「宋王喜隱無禮,把他拖下去,杖責四十!」

  侍衛們應了一聲,上前拿下了喜隱,喜隱大怒,掙扎著罵道:「明扆小兒,剛才若不是我手下留情,早一拳捶死你了。哼,我放過了你,你竟還敢打我?」

  烏骨里拉著燕燕闖入營帳,還沒開口就聽到這樣一段話,嚇得花容失色,叫道:「喜隱,你住口,你滿嘴裡胡說些什麼!」又忙拉燕燕道:「燕燕,喜隱今天酒喝多了,滿嘴不知道說些什麼,你向主上求求情,回頭他酒醒了我讓他來向主上請罪!」她經歷過穆宗朝那一段殘酷殺戮,心中對皇帝這個生物充滿畏懼,喜隱素日再怎麼輕視耶律賢,剛才一幕終究可畏。

  她這邊求情,那邊喜隱還在跳著腳叫著:「烏骨裡,不必求他。」

  耶律賢微眯起眼,慢慢地說:「你確實不必求朕……」

  烏骨裡聽話風不對,再看到耶律賢聲音中的殺氣,心下慌亂不已,拉住燕燕求道:「燕燕--」

  燕燕也不想竟遇上這種情景,方要張口,但見耶律賢眉頭深鎖,神情透出一絲痛楚來,沉吟片刻,走到耶律賢身旁扶住他,同時厲聲道:「趙王放肆,你還不跪下。」這邊又使了個眼色給烏骨裡。

  烏骨裡會意,忙率先跪下:「主上,喜隱喝多了酒,自己糊塗了,請主上饒恕他不敬之罪。」

  喜隱方要發作,卻看著烏骨裡扭頭望向他一臉焦急,這才軟了態度,不甘地說:「主上,是臣有錯,請主上恕罪。」

  燕燕又一個眼色,侍衛放開喜隱,烏骨裡忙拉喜隱跪下,喜隱心雖不服,但見妻子跪在那裡含淚,無奈之下只得屈了屈膝,道:「好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耶律賢暗暗松了口氣,若不是燕燕到來,以喜隱這副樣子,說不得他真要撕破臉,如此一來,對諸王亦會有所影響。如今燕燕逼得喜隱服軟,他便正好下了這個臺階,面上卻依舊淡淡地:「趙王本處監禁之中,朕本是暫赦你,如今你又擅自入內,君前無禮,可見是野性難馴。未免趙王再生事,如今暫將趙王看管起來,待朕回京之後,再行處置。」也不待喜隱開口,就揮手讓他們出去。

  烏骨裡來不及同燕燕再說,對燕燕點了點頭,追了出去。

  見喜隱走了,耶律賢揮手令侍衛們出去,這才對燕燕籲了口氣:「今兒幸而你來了,否則當真不可收拾。」

  燕燕見他才說了兩句,臉色就已經有些發白,忙扶著他喝完一盞藥茶,才道:「你也是的,明知道他是什麼人,怎麼就讓他近身了,今日真是好險!」

  耶律賢看著她,忽然歎息道:「若不是你及時趕來,我就危險了。」

  燕燕回想當時情景,也不禁歎息:「是啊,以後你不管召見什麼人,都讓侍衛守在邊上,哪怕……」她緩了一下,才說:「哪怕是我,或者是任何人!」

  耶律賢看了看自己瘦弱無力的手,苦笑一聲:「讓你看笑話了。朕自幼體弱,從不曾上過戰場。喜隱雖然無禮,有一句話卻沒說錯,朕領不了兵,上不得戰場。大遼歷代帝王,從太祖皇帝到皇叔均是戰功赫赫之輩,也怪不得喜隱不服我。」

  燕燕勸他道:「如果只靠蠻力就能做皇帝,穆宗皇帝就不會引起公憤,被幾個奴隸殺死了。文治武功終究還是文治在前,為人君者只需要善用人,不需要親上戰場。」

  耶律賢握著她的手,深情地凝視著她的眼睛:「燕燕,每當朕心緒最無助的時候,你總能夠給朕以最大的安慰。」

  燕燕抽回手,微扭過頭去:「我就事論事,沒安慰你。」

  耶律賢正要開口,就聽得外面有人稟道:「主上,女裡將軍求見。」

  燕燕見狀就道:「女裡來了,我先避開。」

  女裡雖對耶律賢的繼位立下大功,然而此人馬奴出身,言行粗俗,令燕燕不喜,見他要來,就避開了。

  耶律賢見此時情景正好,正想引她說話,不想掃興的女裡此時撞上來,燕燕徑直掀簾子從後帳走了,竟是叫不住,心中極為遺憾,見了女裡,就沒什麼好臉色。

  沒想到這不識眼色的女裡,一進來竟又說出一件更沒眼色的事情,驚得他險些要掀後帳去看燕燕是否已經離去,想想後帳還有婆兒守著,若是燕燕沒走,他必會進來給自己暗示,因此又放下心來。看著女裡,只覺得啼笑皆非。

  卻原來女裡聽說喜隱鬧事,怕耶律賢出事,忙趕過來,待得聽耶律賢說明已經無事,他松了口氣,卻不肯走,只左右張望。

  耶律賢問:「女裡,你還有什麼事?」見對方欲言又止,就道:「這些侍衛是我心腹,你不必顧忌。」

  女裡這才上前,一臉賊兮兮地道:「主上如今位登大寶,先皇這一支,就只有您了。當務之急,是要多生幾個皇子。這就跟草原上遇上雪災,到了春天,牛羊就要多下崽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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