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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她看著韓德讓,聲音低了下去:「德讓哥哥,就算你以後還要另娶他人,別忘了我,別忘了有個燕燕喜歡過你,為你做過的許多傻事,別忘了我們的結髮之約。」

  韓德讓將燕燕重新摟進懷裡:「燕燕,沒有任何人能取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兩人相依相偎,韓德讓拿著手帕,為燕燕擦去臉上的淚水,也一點點擦去汙了的脂粉。

  韓德讓握著燕燕的手,在地上一筆一畫地劃著:「當初我答應你,在你成婚的時候為你取個漢名,想來我無緣參加你的婚禮了,這漢名便提早給你。」

  燕燕看著他一筆筆寫下的字,深吸了一口氣,強笑道:「綽,是什麼意思?」

  韓德讓道:「《長恨歌》裡有一句『樓閣玲瓏五雲起,其中綽約多仙子』。燕燕,你就是天外的仙子,風姿綽約,世間罕有。」

  燕燕哽咽:「這首詩我知道,『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韓德讓哽咽:「燕燕。」

  燕燕撲到韓德讓的懷中,放聲大哭。

  半月之後,新帝下旨,迎貴妃蕭氏入宮。

  鼓樂盈天,新帝即位以來最豪華的盛典,沖散了穆宗朝的黯淡和恐懼。

  蕭燕燕登上鑾車,走入宮殿。

  從此,她不再是少女蕭燕燕,而是新帝的貴妃——蕭綽。

  與此同時,上京城的西門,韓德讓騎著烏雲蓋雪,獨自離開上京。

  第95章 帝國的婚禮1

  帝國的婚禮,在這一天黃昏舉行。

  新繼位的大遼第四任皇帝耶律賢,冊封北府宰相蕭思溫的第三女蕭燕燕為貴妃。

  新帝出自太祖耶律阿保機三子中的長子一系,他是讓國皇帝耶律倍的孫子,世宗皇帝耶律阮的兒子。

  而新皇后有兩個姐姐,長姐所嫁的太平王耶律罨撒葛出自太祖皇帝耶律阿保機的次子一系,是太宗皇帝耶律德光的兒子,穆宗皇帝耶律璟的弟弟。

  次姐所嫁的趙王耶律喜隱,他的父親耶律李胡是太祖皇帝耶律阿保機的第三子,雖然沒有當上過皇帝,但在太宗朝是皇太弟,離皇位只有一步之遙。

  在耶律賢當上皇帝時,許多人認為蕭思溫失算了,他雖然把兩個女兒嫁給了最接近皇位的兩位親王,但是卻沒想到真正繼位是另一個人。

  然而新帝上任以後立刻冊封蕭思溫之女為貴妃,卻讓那些人閉了嘴。很顯然,蕭思溫又一次押對了,因為皇帝還沒有成婚,從貴妃到皇后,或者只是一步之遙。

  所以雖然是冊立貴妃的儀式,卻盛大得如同冊立皇后一般,而此時帝國也需要這麼一場盛大的婚事,來沖散穆宗朝的黯淡和恐懼,也沖散新帝剛上位的動盪與不安。

  婚禮由奧姑主持。奧姑在正殿西南方當奧而坐,新人上前參拜,再由奧姑念出祝詞來,這就是「拜奧姑」之儀,也是契丹舊俗。奧姑一般由皇室中最尊貴的女子充當,類似女祭司。

  此後後族及送親之人再上前拜奧姑,應答送親之辭,奧姑賜酒,再拜,然後皇族與後族再致辭應和,一同歡宴。這樣的盛宴要變著花樣舉行三日,三日之後是互賜禮物送別後族,這才算婚禮的結束。

  這種充滿原始遺留風貌的婚禮形勢,與其說是兩個人的婚禮,倒不如更像是兩個部族的結盟狂歡。

  所以當前殿歡宴日夜不息的時候,貴妃蕭燕燕獨自坐在充當喜殿的後殿大床上,從一開始的緊張恐懼反而變得有些空落落地不知所措了。

  當然,殿中不可能只有她一個人。皇帝行禮坐帳之後,前往大殿接受賀喜與歡宴,而她坐在後殿,也是接受女眷們源源不斷的拜見。儘管只是遠遠地磕個頭,仍然有宮婦唱名說明。

  與常人想像新婚之夜入洞房的情況並不相似,大婚三日,新人不曾入洞房,喜殿內外燈燭日夜不息,熙熙攘攘地舉行著各種儀式,殿內各式命婦輪換著侍候貴妃,殿外薩滿一撥撥地祝福驅邪,滿桌的菜肴擺滿不久,又幾乎原封不動地撤下再換新菜,但貴妃卻只能略嘗幾口,水也沒給多喝,以免在擠滿整殿的人當中,頻頻出恭不雅。連睡覺也幾乎是子夜過後人群漸息,只在燈燭亮如白晝的殿中及四五十人的宮婦侍女們圍觀下略打個盹兒,不到一個時辰又會驚醒過來。

  一連三天下來,燕燕滿懷的緊張戒備,變成了對這婚禮儀式的應對與煎熬,好不容易等到三日過後,婚禮完成,她才在侍女攙扶下,來到自己的宮室中睡了過去。

  燕燕醒來的時候,發覺身邊躺著一個人,她第一個反應抬腳就要把對方踢下床去,踢到一半時腦子突然清醒過來。她如今已經是貴妃了,而身邊睡著的這個人,正是當今大遼皇帝耶律賢。

  心裡如一盆冷水澆下,燕燕驚得坐了起來,抬眼四顧,只覺得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地方。她皺著眉頭仔細地想了一想,這才記起來這是自己新婚三日以後,第一次進入的所謂寢宮。

  但是她躺下去的時候,是只有她一個人的。耶律賢是什麼時候進來的,為什麼她竟不知道。何況,這只是貴妃的宮殿,他是皇帝,哪怕是召幸妃子,也不能這麼毫無預備地似的就這麼自己躺在這裡了。

  她感到驚恐,那種對命運未知的、失控的驚恐。

  她幾乎是驚惶失措地爬起來,絆絆扯扯地從床上站到地上,頭也不回地沖出帳子,向外行去。

  眾宮女們見她忽然沖出帳子就要向外走,甚至還穿著睡衣,俱是面面相覷。還是良哥反應得快,連忙抓起放置在託盤上的外衣,在她走出房間前追上,慌慌張張地把衣服披在她身上。

  燕燕披著衣服,頭也不回地走出殿門,可是站在廊下,竟是一時茫然,不知何去何從。

  這宮殿的地勢似乎是在其他宮室之上,站在廊下,便可見前面宮殿屋簷重重疊疊,夕陽西下,斜輝餘光。

  侍立在外面的宮女們忙分了幾個跟著良哥後面去跟著燕燕,剩下的人戰戰兢兢地留在原地,偷眼看著帳子內,見皇帝還悄無聲息地睡著,這才輕輕鬆了口氣。

  耶律賢新繼位,宮中大半宮女還都是穆宗時期留下的,對於侍候皇帝的經驗只限於「如若不小心驚動惹怒皇帝會被殺死」的階段。雖然新帝目前還沒殺過侍女,但新帝睡眠脆弱易驚多夢這點,眾宮人是被總管反復告誡過的。

  然而帳子內,耶律賢的眼睛早已經睜開了。他沒有動,靜靜地躺在那兒,聽著燕燕沖出宮殿,也聽著她的腳步徘徊在廊下。這個時候,他最應該做的反應,就是讓自己裝作還沒醒來吧。

  燕燕站在廊下,望著遠方夕陽西下,遠處的屋頂反射著金色的餘光。但她的心中,充滿了驚恐、混亂、憤怒、還有無助。

  或許,她的餘生就要在這個宮殿中度過。

  可是她還沒有做好這個思想準備,更沒有做好,她的餘生中會有另一個男人,名正言順大搖大擺地睡在她身邊的思想準備……

  她逃不了,從她和韓德讓被抓回來的時候起,在她看到聖旨的時候起,心中的絕望就一日比一日更深。以前的燕燕天不怕地不怕,甚至是在穆宗朝時,她都有一顆無畏的心。可是就從那一天起,那個燕燕不復存在了,那個燕燕永遠天真地以為不管出了什麼樣的事,不管世界多可怕,還有父親、姐姐和德讓哥哥收拾。

  可是現在她知道了,這個世界上,有父親、姐姐還有德讓哥哥都無法解決,無法反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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