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燕雲台 | 上頁 下頁
二一


  穆宗今日心情甚好,聞言欣慰:「都是好兒郎,教都下場,讓朕也看看他們的身手。」

  罨撒葛笑著點頭,又看了皇太叔耶律李胡一眼:「正是,連皇太叔家的喜隱也下場了。」李胡見罨撒葛特特挑了他兒子說話,心中一驚,警惕地向遼穆宗拱手道:「喜隱也長大了,當為主上效命。」

  穆宗哈哈一笑:「好啊,讓我看看喜隱如今長成何等樣的契丹好男兒了!」

  李胡垂頭似作謙遜,看著穆宗座下的龍椅,眼神卻是十分陰鷙。他是述律太后幼子,從小受寵,兩個哥哥都要讓他三分,當年太宗德光死後,述律太后要扶他為帝,誰知道世宗軍中兵變,他這皇帝位快到手卻飛走了。他百般不甘,但卻無可奈何。

  世宗繼位之後,他被囚禁,後來世宗慢慢放鬆警惕,他便與一些反對世宗推行漢化的部族首領秘密勾結,並與察割達成協議,準備借世宗南下,察割在軍中行刺,而他就可以趁軍中大亂,由述律太后支持,在上京登基為帝。誰知道察割竟然會提前在祥古山就動手,他苦心籌謀的結果,卻便宜了二哥耶律德光的兒子耶律璟。

  耶律璟即位之初,為了拉攏人心坐穩皇位,將他釋放出來,又封他為皇太叔。但任是誰都能看得出來,耶律璟是永遠不可能讓他這個皇太叔繼承皇位的。他心有不甘,在耶律璟即位之初,策劃了一起又一起謀逆案,但沒想到,穆宗的手比世宗黑得多,他幾次三番捲入謀逆之案,羽翼被打殘,自己及兒子喜隱這十幾年間,也大半在囚禁生涯中度過。

  這一次又一次的挫折和長年的囚禁生涯,讓前半生驕狂的他學會了低頭,學會了隱忍,可是內心對皇位的渴望,更加不可抑止。只有坐上這皇位,才能夠補償他前半生的屈辱和不甘。

  他的對面,耶律敵烈也在沉默著,當年祥古山的跳脫少年,此時也被歲月磨去了棱角。當年若不是他,穆宗豈能這麼輕易上位,可是穆宗即位之後,卻並沒有給予他對等的權力和地位。甚至因為他當年私放耶律婁國在穆宗面前殺了察割,穆宗只忍耐了一年,便拿婁國開刀,而他也因此被牽連進婁國的謀逆案,被貶斥被囚禁。

  穆宗在位這十幾年中,眼見著罨撒葛越來越得用,而他自己卻牢騷不斷,經常捲入到一些與穆宗不同政見者的謀逆案中,輪番著囚禁、釋放、再囚禁、再釋放……雖然是他這一支的親哥哥得了皇位,可是他的待遇,竟也沒有比那個倒黴的李胡好上多少。

  且不提人人各懷心事,六部院的耶律虎古見穆宗高興,湊趣道:「主上,臣倒以為,這次射柳當是仲父房的休哥奪魁。」

  穆宗想了想,恍惚有些耳熟,他這些年飲酒過量,許多人與事竟是忘記得極快,因此也越來越倚重罨撒葛,轉頭便問:「這個休哥是……」

  罨撒葛與他自有默契,見狀忙笑:「他是夷離堇釋魯的孫子。」

  穆宗頓時一怔,有些疑問地看向罨撒葛。對於他們這代人來說,耶律釋魯已經是近乎傳說中的人物了。耶律釋魯曾在遙輦氏為可汗時,任夷離堇一職,為耶律家族勢力擴張起到了極大的作用。這人是耶律阿保機的伯父,曾經撫養和栽培阿保機,對他甚為倚重,導致他兒子滑哥怕他將權力交給阿保機而弑父,阿保機殺滑哥奪回夷離堇之位,此後更是倚此而為可汗,稱帝建國。阿保機感激伯父,殺死滑哥之後,另擇幼子繼承這一支。

  罨撒葛便向穆宗解釋,這耶律休哥,便是釋魯的孫子。他輩分雖高,年紀卻小,直至此時,也不過二十多歲。穆宗聞言,頓時對此人有些上心。

  那邊各家兒郎,已經依次入場。皇族近支有李胡之子耶律喜隱,耶律賢之弟耶律只沒,稍遠的有仲父房耶律休哥、季父房的耶律奴瓜,更遠的還有六部院的耶律斜軫等。後族亦有少父房蕭達凜、蕭海只、蕭海裡等。再有一些漢人重臣如韓延徽的孫子韓佚,韓匡嗣之子韓德讓、韓德威,康默記之孫康延壽等。

  蕭達凜正要入場,卻被燕燕拉住,鬼鬼祟祟地說:「達凜哥,今天有多少人啊,誰會得第一?」

  蕭達凜怔了怔,這才認出燕燕來,這年紀的姑娘真是一年一個大變樣,不由調笑道:「燕燕,是你?怎麼,你希望看到誰得第一啊?」

  「達凜哥,我先問你的,你先說。」

  蕭達凜自負地道:「要麼我,要麼仲父房的休哥。」

  「哼,難道你眼中再沒別人了?」

  蕭達凜順著燕燕的目光看到了韓德讓,意味深長地笑了:「別人,別人是誰?是韓家那小子嗎?」

  燕燕臉紅了,扭頭:「哼。」

  蕭達凜故意歎氣:「我還以為你是替達凜哥我助威來的,沒想到啊……」

  燕燕臉紅了,扭轉馬頭就走:「不跟你說了,我走了。」穿過人群,撞開前面的人,便往外推擠,不想卻剛好撞到要入場的耶律只沒。

  只沒惱了,皺著眉頭看燕燕,斥道:「哪來的野丫頭亂闖亂撞。」

  燕燕抬頭看去,但見一個少年盛氣淩人,她卻是不懼的,皺了皺鼻子,做個鬼臉:「自己騎術不好,怪得了別人嗎?」說著,就一溜煙跑了。

  只沒氣壞了,待要驅馬去追,被蕭達凜拉住,賠笑說了些好話,這才罷休。

  耶律只沒是耶律賢的弟弟,當年甄皇后所生。祥古山事變時,他才三歲,留在宮中未曾隨行,避過一場大難,但同時也對祥古山所發生的事一無所知。他這些年同耶律賢一樣留在宮中,由穆宗撫養。耶律賢防著穆宗監視,怕他知情以後招來禍事,不敢告訴他真相,兄弟倆又各有保姆侍從分居兩處,因此只沒雖是甄後之子,卻不曾學到甄後的心計手段,反因穆宗有意縱容,顯而有些紈絝之氣。

  燕燕跑出圍場,轉向一處方便觀看的高坡,胡輦和烏骨裡知道她必會到此,早早守著,見了她來,一下子堵住了她,質問:「你去哪裡了?」

  「大姐,怕什麼,我騎術這麼高,哪裡會有事。」

  胡輦沒好氣地道:「你不怕我怕。」

  這孩子一眼不見,就會惹出一堆事來,想到這裡,她深歎一口氣,實是頭疼萬分。烏骨裡見胡輦拉著燕燕要說教,她雖然樂得看燕燕被大姐教訓,但眼見胡輦說著說著,要把她也捎上教訓,便不開心了,忙指著場中叫道:「快看,射柳大賽就要開始了。」

  一時三姐妹都住了口,看著場中。發令官一聲喝,彩旗一揮而下,頓時,眾人便爭相催馬上前,拔箭射柳。韓德讓、耶律休哥、蕭達凜、喜隱、只沒等人紛紛舉箭向著成排的柳枝射去,柳枝應聲而斷,從枝頭緩緩飄落,眾人立刻策馬向著柳枝狂奔而去。

  這射柳大賽的規則是既考校箭術,亦考校騎術。

  柳枝本就輕盈,在風中搖擺不定,要射中便是極難。最好的便是要射中那削去樹皮的青色,而且要在柳枝落地前快馬俯身接到,那才是第一等的功夫。蕭海只射術不佳,一擊不中,慌忙從箭筒裡抽出第二支箭再射。如此一折騰,先出發的幾人已經遙遙領先。

  但見第一陣列韓德讓、蕭達凜、耶律休哥你追我趕,咬得極緊。三馬齊奔,互不相讓,馬頭挨著馬頭險些相撞。耶律休哥的馬卻忽然受驚,與蕭達凜的馬頭相撞,這又擋了一下韓德讓的馬頭。

  這一耽誤,喜隱和只沒的馬越過他們三人往前。耶律休哥見狀,忙擺手令韓德讓與蕭達凜快些前行,自己跳下馬來檢查。韓德讓與蕭達凜對視一眼,亦不停留,連忙追上,卻已經是差了一些。

  喜隱與只沒你追我趕,卻每次都被只沒擋在前面。只沒見自己佔先,得意地沖著喜隱一笑。喜隱大怒,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只沒眼看勝利在望,露出高興的神色,伸手去接柳枝的那一刻,忽然身後傳來激烈的撞擊,轉頭發現喜隱毫不客氣地撞上他的馬,只沒瞬間失衡落馬,柳枝同時落地。

  喜隱輕蔑一笑,伸手去接自己的柳枝,忽然他的馬驚了一下,手撈了個空,只能眼睜睜看著柳枝落地,一手摸了一把泥。

  這場中情景,說來慢,但發生前後,卻也不過是瞬間。從眾人催馬射箭到休哥驚馬、喜隱與只沒相爭,不過片刻。柳枝輕盈,不易射中,但與枝條纏繞著落地,卻也緩慢。

  韓德讓雖然被滯了一下,但他本就佔先,見柳枝就要落地,催馬俯身,堪堪在柳枝就要挨著地面的時候撈上。

  蕭達凜略遲得一刹那,手與柳枝同時挨地,只得遺憾落敗。檢閱的兵士上前,拾起各人的箭與斷裂的柳枝,向著穆宗所在的高臺報訊。

  燕燕等人站在高處,初見耶律休哥、蕭達凜與韓德讓三馬受阻,反讓只沒與喜隱佔先,氣得直跺腳,若不是胡輦拉得緊,她險些就要騎馬下去參戰了。她這剛馴好的烏雲蓋雪此番雖然壓過了皇族後族所有的姑娘,可是誰都知道,只有御前的這場比賽,才是整個春捺缽最重要的。

  她騎在馬上,就要衝下去,卻見只沒與喜隱互鬥,韓德讓卻再次奪魁,一時間也不急了,高興地跳了起來:「太好了,太好了,又是德讓哥哥贏了。」

  不遠處王帳邊一座高臺上,也有一個少女見狀,興奮地跳了起來,對著身邊的耶律賢道:「二哥,二哥,是德讓哥哥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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