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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


  「永夜,你逼著我沒用,又不是我把他關起來的,是皇上!」太子燕梗著脖子說道,「皇上要這樣做,我沒辦法。你先把刀放下。」

  永夜收了刀,望著最後一重鐵柵欄停住了腳。「他有事嗎?」

  太子燕接連擺手:「沒事,不過,皇上說,如果你明日不進宮,不做太子妃,他就會殺了他。」

  他沒有事,他知道她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嗎?永夜看著面前的柵欄,只要她想,她就能走過去,走到他的身邊。腦中晃過風揚兮在西泊祭臺上的笑聲,他惱她。他被她牽連了,因為她不肯入宮,所以齊皇趁他中毒將他下了天牢。永夜輕歎了口氣。

  去見他又能怎樣?告訴他,她會為了他嫁給太子燕?

  永夜盯著太子燕問道:「你喜歡我?真的?」

  太子燕的臉瞬間紅了,欺欺艾艾半晌才道:「永夜你……很美!」

  永夜朗聲大笑,轉過了身道:「我不見他了,明日我進宮,做太子妃。」

  太子燕似乎很吃驚她的決定,跟在身後不停問:「為什麼?你為什麼不見見他?你為什麼要嫁給我?是喜歡他怕他被皇上殺了嗎?」

  永夜悠然道:「你管不住我,這是其一。你很有錢,這是其二。你還有權勢,這是其三。一個能給我錢給我權還管不住我的丈夫,我想,當太子妃肯定很好玩。」

  太子燕愣住。他不死心的說:「我知道你是為了他,你怕他死了,所以才願意的,不是嗎?」

  永夜不回答,太子燕跟在她身後嘮叨道:「我早就看出來了,你讓他給你治傷,我抱你一下都不行。他中毒倒下,你的手還一直握著他的……」

  「你有完沒完?!」永夜大吼一聲,輕蔑的看著太子燕目瞪口呆的模樣道,「我喜歡他又如何?你還要娶個當你面敢說喜歡別的男人的女人,你不難受?」

  「可是你都不想看他!」太子燕小聲的說道,似乎永夜這一舉動又讓他燃起了希望。

  永夜被他的邏輯徹底打敗。她瞪著他一字字說道:「我是怕看見他關牢裡的邋遢樣心疼!懂了嗎?心疼!」

  她揚長而去。

  身後太子燕還在喃喃重複她的話。

  永夜聽在耳朵裡突然淚濕。她真的喜歡上風揚兮了嗎?為什麼她會為他緊張?為什麼她是真的心疼?原來她已經喜歡上他。不是那個她念著記著要一起過平安日子的人,不是那個她還念著記著換了女裝第一個瞧見的人。

  永夜心酸不己。

  她不想見他嗎?她想的。可是她很怕風揚兮知道,知道她會為了他嫁給太子燕。等他自由的時候,她已經是東宮的女主人,尊貴的太子妃了。

  她不像他。她所有的前世記憶對這些禮法統統不管。可是他會在意,會在意她嫁給了太子。

  永夜停住腳,回頭望著站在原地的太子燕。他不是喜歡她,也許是因為她的容貌,也許是因為她是安國端王的女兒。他不是壞人,甚至不是一個討厭的人。但是,他永遠不會明白,娶一個自己不愛,也不愛他的女人不是幸福。

  太子燕慢慢走近她,看到了永夜眼中的淚光,似有些歉疚,良久不知道說什麼好。

  「明日,我要看到他。生龍活虎的。否則,就算我進宮,我保證會離開,除非你砍了我的腿。」

  太子燕一愣,趕緊答道:「我會告訴皇上。」他猶豫了下道,「永夜,吉服已送至驛館,你若男裝的話,我怕皇上會大怒,不會放了風揚兮。」

  永夜不再說話。

  太陽落下,再升起,一個晝夜就這麼過去。

  風吹落屋前的梧桐,已是落木蕭蕭的時節。

  秋的季節也是收穫的季節,她收穫了些什麼呢?不停的掙扎在各種旋渦中,不斷地經歷別離。

  也許,秋天,收穫的就是別離。果實與枝葉的別離,幸福因死亡而別離。

  永夜想起曾經在陳國對倚紅說,她討厭別離。

  「小姐,該換吉服了。」茵兒和倚紅並一干侍女靜靜的佇在永夜寢殿。

  衣架上掛著一件大紅描金禳深紅色滾邊的吉服,遍繡金色鳳凰。

  深衣羅裙拖著長長袍邊的外袍像鳳凰的彩尾,穿上這個,是個普通女人也會滿身華彩。永夜撐著下巴望著衣架上的吉服看了一個晚上。她遺憾的想,月魄是真的看不到她第一次穿女裝了。因為,她一定要救風揚兮,為了風揚兮換身衣裳又有什麼?她沒辦法想像一個像蒼鷹一樣自由的男人會困在陰暗的天牢中。只要這樣一想,她都會覺得難過。

  「茵兒,將衣裳拿來吧。」

  「是!」

  沙漏的沙悉悉索索漏下,時間一點點過去。

  驛館外車馬在等,屋外馬侍郎,王達與所有的侍衛在等,屋內所有的侍女在等。

  秋日的夕陽消失了顏色。天空由橙變紫漸漸的呈現出一種灰藍色。

  永夜寢殿的大門霍然大開。永夜緩步走出。

  她生平第一次穿上了女裝。

  雲髻高聳,叉了支金鳳冠。精巧的金絲盤成鳳凰展翅狀,鳳口銜珠,長長的珠串從耳際垂下,燈光中,耀耀生輝。修了眉做遠山,點了唇如八月紅櫻。

  宮燈照亮的院子,襯得她一身月白色禮服泛著晨曦般微藍的光華。長長的裙裾拖在一丈開外,衣上用銀線繡滿星月。每走一步,星光閃爍。

  永夜仿佛將滿天星辰披在了身上。

  這是茵兒與倚紅還有三十名侍女趕了一天一夜繡出來的。永夜堅持。月魄看不到,她盡心了。

  茵兒和倚紅想起了端王府中穿著月白衫子滴仙般出塵的月公子,忍不住為永夜心酸了一把。倚紅低著頭愧疚不已。她萬萬沒有想到月公子在永夜心中有這樣的分量,連出嫁,也要棄了大紅吉服改穿月白色的衫裙。

  晚風鼓鼓吹起袍袖,她踩著紅氈緩步走下臺階。

  諾大的庭院只聽到靜靜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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