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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李言年沉默了會兒,道:「攬翠,你嫁我這幾年對我很好。然而,我一生都擺脫不了這仇恨二字。你走吧,找個安靜的小地方,找個老實人再嫁吧。」

  永夜騎在馬上恍如看戲。

  攬翠的淚一下子湧出,拼命地搖頭,「我跟著你。」

  李言年淡淡地笑了,「跟著我很無趣……你走吧。」

  攬翠朝李言年走近幾步,李言年眼神一厲,「站住!你不過是個被我利用的侍女,如今你已毫無價值,滾!」

  攬翠手一松,包袱掉在了地上,嘴唇哆嗦了下,眼睛卻眨也不眨地望定了李言年。

  永夜的眸子裡染上一層淡淡的憂傷,「攬翠,那年冬天,我初進王府時聽說你要嫁給他,我就很難過。因為從那時起,我就想殺了他。如今,我放了你,給你一次機會。你看,他終究是不會與你隱居安度餘生的。這樣的人,值得你背叛救了你的恩人?」

  攬翠臉色蒼白,望著李言年一字字地說:「他是我相公。」

  李言年臉如寒霜,突然躍起一掌摑在攬翠臉上,冷冷說道:「你也配?!」

  蒼白的臉上漸漸浮起紅痕,攬翠眼中的淚終於忍不住滴落下來。她拾起包袱後退了幾步,卻也不走,只呆呆地望著李言年。

  永夜放聲大笑,「傻子,愛上一個不愛你的人對女子而言最為殘忍。攬翠,你何苦要吊死在一棵樹上?」

  李言年再不看她,長劍一抖指向永夜,「若不是你有埋伏,就是你太傻,傻得敢遣走侍衛單獨留下。若再被我擒住,你永無逃走的機會!」

  永夜朗聲大笑,「李言年,我是那種肯置自己於危險之中的人嗎?你以為,我真勝不過你?出招吧!」

  李言年長劍一抖如靈蛇出動。

  永夜足尖一點,人已從馬上躍起,飛刀出手,卻襲向攬翠。

  李言年瞳孔猛地抽縮,回招已然來不及,身體斜掠,用背擋住了那一刀。

  背後一痛,眼前的攬翠已淚如泉湧,突然伸手抱住了他。李言年渾身僵硬,緩緩回頭望向永夜,「你出師了。」

  永夜微笑,「早在穀中永夜便知道,師父你還是在意她的,明知她是我父王伏在你身邊的棋子,你沒有殺她還留著她,這就夠了。我的刀要不了你的命,你們走吧。」

  她心裡驀然有種快樂,這種快樂是發現了再邪惡的人也會有情感,寬恕是最好的武器。李言年何嘗不是個苦命人?所有的曾經永夜寧願是個噩夢,被太陽一曬就沒了。她拉轉馬頭返身回城。

  身後傳來李言年不甘的問話:「為什麼你不恨我?」

  永夜大笑道:「相逢一笑泯恩仇!師父保重!」

  「相逢一笑泯恩仇……」李言年瞬間整個人變得空了。從小的仇恨、二十多年的隱忍、游離穀的背棄,一夕之間通通化成了泡影。

  他失魂落魄地站著,她居然不恨他,居然放過他。他腿一軟,單膝跪地,兩行淚從眼中溢出。為什麼他是聖祖的兒子?為什麼他要背負這麼大的仇恨?!

  一雙溫柔的手移到他的後背,飛刀並未用太大的勁道,一寸長的飛刀只進入後背半分,「你忍住呵,馬上就不疼了。」

  攬翠的聲音像初夏掠過的清風,溫暖而又舒適。

  李言年有點兒茫然地看著她。她的容顏溫婉可人,眼中盈滿心疼與喜悅,似得回了她的寶貝。他想起了幼時母親的手、母親的眼神,就是這樣溫柔。

  攬翠輕輕一拔刀就出來了,手迅速捂住了傷口,哽咽道:「對不起,害你受傷。郡主把她的護甲給我了……」

  李言年轉過身,半分的刀口算不得什麼。他拭去攬翠的淚,默然地望著永夜遠去的背影,心裡充滿了感激。良久長歎一聲,「我認輸,有女如此,就算是端王坐了皇位,也比我強。沒有端王的默許,她也做不得這個主。」

  攬翠大喜,淚盈于睫,把頭深深埋進了李言年懷裡,「我將來會有你的孩子,郡主說,一家人平安就是福,我很想他將來會有個教他讀書習字的好父親。」

  李言年輕撫著她的長髮,他想起多年前揭開蓋頭攬翠水靈嬌羞的臉,這個世界上唯一不會棄他的只有她了。李言年的心瞬間湧出一種溫暖,「我們離開這裡……」

  風中突然傳來一陣弦響,李言年攬住攬翠扭身避開。長劍揮開箭羽,心裡大恨,「李永夜,她好毒的心腸!」

  「不……」攬翠驚叫出聲。

  林中羽箭如雨落下。李言年護著攬翠躲閃不及,腿上又中一箭,他掙扎著推開攬翠,「走!」

  遠處傳來一陣蹄響,李言年瞥見,目中又起希望,大喝一聲:「快走!去永夜那兒!她不會殺我們!」

  他拼命地擋著飛來的箭,用手推開了攬翠。

  攬翠卻一個轉身撲在他身後,大喊著:「我穿了護甲……」箭射在她身上,發出噗噗的聲響。穿不透護甲卻震傷了她的內腑,鮮血從攬翠口中噴出,濺了李言年一身。

  眼前的世界變了顏色,李言年覺得自己耳中只有陣陣嗡鳴聲。蹄聲,永夜去而複返。他用盡力氣抱起攬翠向永夜擲去。只要攬翠能在永夜身邊,她必不會殺她……李言年微微一笑。

  他站著沒動,望著攬翠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永夜離她越來越近。

  他的臉因為劇痛而扭曲,卻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

  突然一支羽箭從林中射出,他揚劍去擋,長劍無力地脫手。攬翠回望著他,踉蹌著奔來……一支長箭劃過帶出犀利的風聲,他眼睜睜瞧著箭羽輕飄飄地沒入了攬翠胸口,她連哼也沒哼一聲就撲倒在地。

  心裡傳來鑽心的疼痛,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過於得到再失去。李言年張了張嘴,他聽不到自己喊了什麼。他怔怔地站著,銳利的箭帶著攬翠的溫柔、攬翠的體貼一支支紮進他的身體,每一次帶來劇烈的撞擊與撕裂的劇痛。他站著,直到所有的痛楚都離他遠去,直到不遠處攬翠的身影漸漸模糊,然後消失。

  永夜愕然抬起頭,看到李言年瞪大眼睛站著,滿身插滿箭,雙目流淚,竟是血一般的紅。她讀出他一張一合的嘴形無聲地讀出攬翠二字,心一下子被揉得酸痛。

  她跳下馬走到攬翠身邊,一探之下,早沒了氣息。永夜站起身,板著臉望著樹林,心中殺意已起。攬翠的包袱裡有金銀盤纏,而端王的出關手令永夜卻是放在身上,不敢提前給了他們,回來送手令居然就看到了這一幕。

  她那驕傲的師父,終於愛上了他覺得低賤的侍女攬翠,轉眼愛人就死在眼前。

  他們明明可以放下仇恨好好過活!佛也說回頭是岸,他們的岸呢?他們沒有!永夜氣得手足發顫。是誰下的令?

  林中緩緩走出一隊侍衛,穿的正是禁軍服飾。他們仔細確認李言年已死,這才走了過來,對永夜抱拳道:「郡主,末將奉皇上之令斬殺逆賊。」

  他們也是無辜的,他們只是奉令行事。永夜一遍遍告訴自己,努力壓下心裡翻騰的怒意與血腥的殺氣,淡淡地說道:「辛苦各位了。不知他二人屍首如何處置?」

  「城頭暴屍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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