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永夜 | 上頁 下頁
一一四


  永夜歎了口氣,走到一名侍女身前,用兩隻手指頭勾起一塊薄薄的絹衣瞧了瞧。

  五月初夏,這些花花綠綠的衣裳幾乎全是最輕軟的布料。永夜惡毒地想,穿在身上專門勾引男人用的?

  她回頭瞟了眼王妃。

  王妃馬上氣鼓鼓地道:「你父王說了,宮裡的事忙完才行,李言年沒有擒住之前,我是不許你再走出王府半步的。」

  「那我不出去了。」永夜很合作,「我回莞玉院去了!」

  「不行!你必須把男裝換了!」王妃堅持。

  永夜無奈,「我習慣穿男裝了。」

  「你就換一次,只讓我瞧瞧?就我瞧瞧,你們都出去!」王妃眼巴巴地看著永夜。她還沒從來沒見過永夜穿女裝的模樣呢。

  永夜突然想起了月魄,他說,在她換了女裝後,能不能第一個讓他瞧到?心裡不知為何就有了酸酸楚楚的感覺,沉默得不動了。

  「永夜?」王妃見勢不妙,小心地喚了她一聲。

  抬起頭,永夜擠出笑容來,「聽說皇上已改封我為永安郡主,我不用再頂著世子頭銜。我不太習慣女裝,以後再換吧。」

  王妃歎了口氣,攬住她。身份恢復了,不換裝就不換吧,將來總有一日會換的。王妃想到從此永夜是郡主,忍不住又開心起來,「我下廚為你做好吃的去!」

  永夜淡淡地看了看滿屋子的衣裳、首飾,從現在起她就是郡主了,不再是世子,不再是永安侯,更不是刺客星魂。雕樑畫棟的房間,錦衣玉食,心裡為什麼總是空落落的感覺?

  轉世為人之後,她要保命,要適應,然後就是連串的陰謀,隨時繃緊的神經。十八年倒有十二三年都這樣過了,以後她該做什麼?

  五月了,院子裡綠意盎然。永夜躺在軟榻上無所事事。

  「小姐,你想不想換換衣服玩?」茵兒小聲地問道。雖然郡主一直男裝示人,但是她想郡主肯定也會喜歡那些漂亮衣裳的。

  想,但她更想讓月魄第一個瞧見。永夜記起月魄的話,想起山中十日,眼中光芒閃動。她嘲笑地想,怎麼會找不到事情做?這麼好玩的事情都被自己遇上了,眼下不還有個李言年還在虎視眈眈?

  李言年鬥不過父王,也鬥不過李天佑。除非他隱姓埋名不現身,否則只有被擒身死的分兒。

  永夜以前還想著李天佑會不殺太子,軟禁了事。沒想到,李天佑毫不留情、幹淨利落地斬草除根。她想起第一次見到李天瑞的時候,就搖頭歎息。那時候的天瑞囂張而陰險,他怕是最冤的一個人了。

  成王敗寇,只能怨他的命。

  他是真的喜歡薔薇,恐怕天瑞生命中最看重的一個人就是她了。

  眼下李言年會藏在京都何處呢?永夜尋思良久,見茵兒一直侍立在身邊,便笑道:「去府裡冰窖將我冬天藏的那罐子梅花雪拿來,我想煮茶。」

  支開茵兒,永夜起身也出了莞玉院。

  王府西側巷子住著王府已成家的雜役侍衛,李言年與攬翠的院子便在這裡。如今每隔十余步便有士兵守衛,查驗了腰牌才會放行。

  永夜負手走進巷子,一侍衛抱拳行禮,「郡主,小人奉命看守此巷,王爺有令,一旦李賊現身,若他反抗便殺之。」

  永夜點點頭,吩咐道:「不用跟著我,我想去他的院子裡坐會兒。」

  院門緊閉,院內那棵大槐樹已枝葉繁茂,綠葉間串串白花潔白入骨,芳香沁人。永夜揭了門上封條,推開木門走了進去。

  樹下立了張方桌,她以前來蹭飯的時候絕沒有想過這地方適合李言年。他永遠保持著高貴的風姿,很難讓人把他和一個在普通院子裡吃家常飯的人聯想在一起。

  院子四四方方,正中主屋左右廂房,這處院子是王府較好的院落。廊頂的藻井花飾還是五年前攬翠初嫁時重新粉飾過的,看上去還有五六成新。

  永夜走進主屋,炕上浮著淺淺一層灰土,屋子被士兵翻得亂七八糟。窗戶紙上還貼著精緻的窗花。剪窗花是攬翠的絕活,從前莞玉院裡的窗花也是她剪的。永夜從前很驚奇地看著一張紅紙不用畫花樣,攬翠隨手折了便剪,展開後栩栩如生。永夜歎氣,她真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了。

  一個對自己的家、自己丈夫忠心的女人,她無論如何也恨不起來。

  她退出主屋,走進李二的房間。怎麼也沒想到一直護著她的人是李二,他走之後李言年才恍然大悟李二的不簡單。

  永夜想起這十來年的情分,眼中有些濕潤。也許這一生她都再也見不到他了,她更無從知曉李二的真名是什麼、他想報什麼恩,才委屈自己當了李言年二十年的下人。

  一切都成往事。

  永夜瞥到角落裡還有個酒罈,拂去灰塵抱起來拍開泥封一嗅,是上好的青州紅,居然沒被抄走?

  她笑了笑抱著酒又找出兩隻青花瓷碗走到槐樹下。

  酒色深紅如玫瑰,倒進白瓷碗中像美人臉上浮起的嬌羞。

  空曠的院子裡,槐花如玉,酒飄香。

  永夜端起一碗,輕聲笑道:「師父既然在,徒弟敬師父一杯。」

  李言年從樹上落在永夜身前,銀白色的深衣,舉止從容不迫。然而,仔細看,衣袍已有皺褶,眼中已有血絲。「星魂不愧是星魂,功夫早已青出於藍。你怎麼知道我會在這裡?」

  永夜一碗飲盡,酒入喉間,醇厚彌香,「京都城全城搜捕師父,永夜想了很久,這裡反倒是最安全的。師父也熟悉這裡的地形,抄過家之後,封了院門,無人會再進來。師父請坐,酒中無毒。」

  「我知道,這是你從李二房中找出的,我本打算今晚喝。」

  永夜緩緩倒酒,「師父為何不飲?永夜記得,這是師父最愛的酒,專程從陳國青州快馬送來的。」

  李言年掀袍坐下,看了看酒,搖了搖頭,「李二房中找出的酒,不等於你沒下過毒。對你,我還是不放心。」

  「呵呵,師父已無當年自信。記得當年在穀中雪地上仰望師父,給永夜的壓力何止一點兒。師父當年要殺了我,如摁死一隻螞蟻。」

  「'千里之堤,潰於蟻穴。'你是我這計劃中最大的漏洞。」淡淡的話中卻帶上了切骨恨意。

  永夜忍不住,揚起明朗的笑臉,道:「師父此言差矣!知道佑慶帝立的新後是何人嗎?齊國絡羽公主!」

  李言年大震。他一直以為若不是星魂,游離穀不會棄他;若不是星魂,他必已掌握住了端王軟肋。「齊國絡羽……」他反復念了幾遍,心頭雪亮。

  李天佑多年未娶,原來等的就是今天。他背後真正撐腰的勢力不是端王李穀,而是強大的齊國。他總算明白裕嘉帝的苦心籌謀了。游離谷臨時撤出,定也是知曉了這個消息,不想賠進更多的人馬。李言年意興闌珊,他伸手端起酒碗,慘笑道:「我服了。我竟然真的沒有取勝的把握。難怪墨玉公子當時道,若敗了,速離安國,再等時機才是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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