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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端王瞧他神色,眼裡禁不住飄過一絲陰翳,天佑這麼緊張永夜?念頭只往這裡一轉,就站了起來,「不用擔心,我遣豹騎林將軍一路護送他。想來陳王也不敢為難他。游離穀的小子,你把他帶走吧。」

  「不急,我去瞧瞧永夜。」李天佑說著向端王拱手一禮,便想往莞玉院去,臉上已漾出笑意。

  這個皇侄不比那二位,心機深沉不說,還慣于表面溫和。端王見多了李天佑恭順的時候,難得見他如此沉不住氣,不由得暗暗心驚,只擔心他瞧出了永夜是女的,真真是要壞了大事,便笑著說:「走吧,我也正想去瞧瞧她。」

  二人邊走邊聊,端王看著滿院春色,突道:「太子明年會娶薔薇郡主,天佑也該娶妃了。皇上不催你,是心疼你,希望你能覓到一位心儀的女子。但是無後不孝啊,天佑又是長子,我這個做叔叔的看著也著急。你若再不立妃,皇上明年也會在太子大婚前賜婚。」

  天佑只愣了愣,還沒想好該如何回答,已瞧見花林間坐著的那抹紫色身影,情不自禁地說:「若皇叔生的是女兒,天佑一定誠心求娶!」

  他只顧欣賞永夜的風姿,沒看到身旁的端王擔憂的表情。

  「噓!小點兒聲,被永夜聽到非大發脾氣不可!她最恨別人說她柔弱!」端王眼中憂色更重,輕聲提醒道。

  天佑歎了口氣,嘀咕道:「永夜就是脾氣大!」說著走進了院子。

  「少爺!王爺與佑親王來啦!」倚紅一路小跑喊著永夜。

  永夜起身回頭,見端王與李天佑進來,眉尖輕蹙即鬆開,微笑道:「父王!怎麼和大殿下一塊兒過來?」她看到端王站在天佑身後沖她瞪眼睛,再看李天佑一臉溫柔,心裡咯噔一下卻又想大笑。

  她這位老爹不僅反對月魄,對李天佑也提防得緊。她真懷疑端王有戀女情節了。

  永夜的笑容像極了身上穿的淺紫綢袍,美得如夢如煙。李天佑心中又是一跳,為什麼他到今天才發現永夜美得勝過女子?眼風掃過身側的端王,忍不住疑慮重重,心思百轉千回,竟脫口而說:「永夜今日真真如畫中人……嘿,精神得很哪!」

  他及時收口,訕笑著望著永夜,越看越覺得她眉目如畫,牡丹院的頭牌——墨玉公子也遜她三分。薔薇美貌與玉袖齊名,自小愛慕永夜,永夜卻避之。昨日聽聞他擺開架勢去會牡丹院的墨玉公子。難道,他喜歡的是那種清俊少年?

  永夜在游離穀回魂處治了半年病……李天佑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回魂的徒弟,永夜肯定認識月魄!可是端王說他不會武功,而且他和月魄私底下有來往,就一定會知道書房有毒。永夜不會是那個黑衣刺客,可是,他見了月魄不相認,分明是有私情!

  李天佑腦中迅速閃過月魄一襲白衫、英俊出塵的模樣,心情頓時如打翻了的五味瓶,不知是何滋味。

  「我來瞧瞧你好了沒有,這會兒就去提了月魄回府處置。永夜,你要不要與我同回王府,好出口惡氣?」說話間李天佑已收了那些念頭,臉上露出謙和的笑來。

  答應,還是不答應?端王看了永夜一眼,示意她不用去。

  永夜眨了眨眼,「斷手斷足太血腥了,我怕!」

  「我是那麼殘忍的人嗎?想到他使蜈蚣咬我,還敢挾持你,怎麼也要出了這口氣,給他個教訓。」

  「大殿下這麼想替我出氣,永夜不去就太不給大殿下面子了。父王,我去去便回。」永夜只愣了愣就決定去,她還是不放心。

  端王極其無奈,心裡又有些後悔,永夜對那小子實在太照顧,然而話已出口,他也不方便攔著,便喚道:「倚紅,你再拿件鬥蓬,好生伺候了少爺。早去早回,過兩日便要起程赴陳,你答應過我的,要多在府中陪你母親。」

  「永夜答應下的事絕不會忘。」她垂頭不敢看端王的眼神。她答應過讓月魄離開安國,以後不再和他有瓜葛。可是,從此就見不到他了嗎?永夜心中突生出一絲不舍。她轉念又想,如果月魄能平安脫離游離穀,以他的醫術開間醫館平安過日子,也未嘗不是種幸福。想起那張英俊的臉,總是想要保護她的心思。永夜心底有一絲溫柔的情緒被隱隱牽動。

  依然是佑親王府的水榭。

  依然送了月魄進那湖心亭。

  依然,永夜與李天佑隔水坐了。

  湖岸成行楊柳垂枝如絛,輕飄飄似受不住風吹,籠了一樹翠色,倒映在藍色的湖水中,樹便活了過來。像極了一群正在跳舞的女人,腰肢扭動如蛇,長髮隨風而飄,只把柔美二字詩文般舞了出來。

  今天,看的又是怎樣的戲?永夜覺得她不看也清楚。抿了口茶,心中恨道,只要月魄不殘不死,你就折騰吧,看我的心硬還是你狠。

  「戲如人生!」李天佑優雅地坐著,興致勃勃地看定了永夜,目光從她低頭露出的玲瓏的後頸移到唇微啟。他咽下茶水,突然問:「永夜,你唱過戲嗎?」

  永夜挑了挑眉表示不解。

  「戲看得多了,忍不住就喜歡跟著哼幾句。永夜若是也喜歡,咱倆還能換了裝演一齣。不過,你就適合旦角。」

  永夜低聲笑了,「大殿下私下說說便罷了。皇上可最恨迷戲子,聽說前朝康和帝沉溺其中不理朝政,引來他國覬覦……」

  不等她說完,李天佑驟然色變,端起茶碗用茶蓋拂過茶沫掩飾心驚,「是啊,不然,本王也不會因為死了三個掌刑內侍就被攆出宮。」

  誰說大殿下溫和有禮、待人寬厚?變臉比翻書還快,記仇的心思可以用去背書考狀元。永夜不屑地想著,臉上堆出驚歎,「父王說,早出宮建衙有利於大殿下培養勢力,看如今的朝廷像分水嶺般分成了兩派,忠心大殿下的官員不知有多少。難道當年那三個掌刑內侍真是大殿下……」目中已露出不敢置信之色。這事是她點撥太子天瑞幹的,她還不清楚?就想讓李天佑堵心。

  李天佑被永夜的話堵得難受,偏偏不動聲色。當年吃的啞巴虧連皇上也覺得他虧了,所以任由他們兄弟各建勢力,睜隻眼閉隻眼,不動搖安國根基便罷。他心裡明白,雖說是由得他們鬧,但有端王坐鎮朝中,誰也鬧不到金殿上去。

  天佑淡笑道:「天理昭昭,總有真相大白之日。」說完拍了拍手。

  湖心亭門窗大開,月魄一如那日站在亭中,月白色長袍上血跡依然,身旁站了兩名侍衛。

  「永夜,你想怎麼教訓他?」

  「大殿下教訓門客立規矩,自然比永夜在行,我瞧著便是了。」

  李天佑微笑著看她,「你說,在他額間刺了奴字,讓他時刻記得可好?」

  李天佑你敢這麼做,我會在你臉上也照樣刻上王八兩字,讓你死了當皇帝的心!永夜暗暗咒駡,臉上不得不露出不忍。打幾鞭子幾板子都沒關係,想在月魄臉上刺字?永夜想,今天她也沒帶多少暗器,不外幾十把飛刀外加百枚鋼針罷了。

  這絲不忍瞧得李天佑妒意頓起,嘴邊飄過一絲狠意。話語一字字從牙縫裡蹦出來似的,「永夜捨不得他那張臉?原來你是真喜歡美貌男子!」

  永夜嚇了一跳,李天佑在說什麼?難道李天佑認出自己是女的?她想起前世的自己,隔了十八年,做男子的感覺消失殆盡。李林留給她的只剩些往事和一直存在的殺手經驗。永夜有點兒心虛地掩嘴咳了聲,寬大的袍袖瞬間遮住了半張臉。

  李天佑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微笑道:「永夜既然喜歡,我怎麼會做讓永夜難受的事情?」

  「大殿下待永夜真好。」永夜也笑,不動聲色地想拿開手。李天佑手中用勁,她便不動了,任憑他的手指在手腕上輕輕撫摩。不知為何,對上李天佑溫柔至極的表情,她總覺得手腕上有條蛇在吐信。

  「永夜身體不好,難得出門,卻養了一身好肌膚。怎麼起雞皮小粒子了?冷?」

  倚紅馬上抖開披風給永夜搭上,借機想讓大殿下鬆開永夜的手。

  李天佑伸手給永夜系上,順勢又握住了永夜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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