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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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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魄。永夜閉上眼就想起小時候月魄擋在他身前的情景,再睜眼耳邊聽到的是上次見月魄硬了心不想和他親近,他喚自己的聲音。 那一聲「星魂」如今回想只讓他有肝膽俱裂的痛。 明知道會是個圈套,明知道李天佑起了疑心,但事關月魄安危,他又怎能不去呢? 永夜換了身乾淨衣裳,貼身穿了那件烏金甲衣。打開箱子,裡面是他所有的裝備。手指輕輕從一排排柳葉飛刀上撫過,冰涼沉靜的感覺。玉色瓶子裡原是裝的離開山谷時月魄給的易容藥,現在是他照著方子自己調製的。墨色瓶子是月魄給他偷的解毒藥,上回中了佑親王書房裡的毒,吃了些。還有那一排,迷魂散、迷煙、毒物……每一樣都能讓他想起月魄。 眼睛有些濕潤,心裡萬分矛盾。他可以不去救他的,也可以不管,但為什麼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坐立不安呢? 「少爺!吃飯了。」茵兒的聲音在外清脆地響起。 「不了,我去攬翠那兒蹭飯,很久沒吃她做的菜了。」永夜答了聲,一股腦兒把該帶的東西全帶上。順手拿了那塊仿製的玉袖公主的翠玉珮。如果月魄要逃,這個應該可以幫到他。 李言年的院子挨著王府,西小巷角落裡的小小四合院,門口種了棵大槐樹。永夜慢慢推開木門走了進去。 夕陽余暉中,李言年、李二還有攬翠正在小院裡吃飯。見永夜進來,攬翠滿臉喜色,「少爺!你怎麼來了?」 「嗯,好香!我來蹭飯!」 攬翠聽他這麼一說,趕緊去屋裡重新拿碗筷,移座位。自己卻端了碗去廚房裡吃。 小方桌上擺著四個菜,涼拌青菜、水豆腐、鹵牛肉,還有一隻燒雞。 永夜突然想笑,想起前世坐街邊小攤吃飯的情景,這裡差的是啤酒。他看了眼燒雞,夾的卻是青菜,吞著口水咽了。 八年,為了害怕這身體長得開了,他一直食素節食,十八歲的人看上去不過十五六。他容易嗎?想到這裡,永夜放下了筷子,「李執事,佑親王說請了個名醫,想請我過王府瞧病去。」 李言年吃了塊豆腐對李二說:「少爺十八歲了,可以飲酒的,去找找看,屋裡還有酒沒?沒有就去打點兒。」 李二放下筷子弓著身子進屋,不一會兒拎著酒壺出了門。 李言年這才慢條斯理地說:「游離谷受人之託派月魄保護佑親王,從他進入佑親王府那刻起,他的命就是佑親王的了——這是游離穀的金字招牌。無論佑親王對他做了什麼,他都只能受著。」 永夜靜靜地看著李言年,吃這麼簡單,穿的只是家常布袍,為何他從李言年身上總感覺到一種貴氣與陰險?那張有了歲月痕跡的臉還是揚著驕傲的神色。是什麼讓他如此忠心游離穀?又是什麼父王明知他是游離穀的人卻不動他?真的只是因為時候不到? 永夜一字一頓地說:「救他!」 李言年並未停箸,夾起一塊燒雞非常優雅地嚼了,慢慢吐出骨頭。 「穀裡若不救他,我也不當這世子了,今晚就去劫了月魄離開。」永夜知道自己是在要挾,也知道這句話對李言年或許起不了什麼作用。 果然,李言年小心地掏出方巾拭了拭嘴道:「谷主果然英明,可是他卻沒想到,你竟然為了月魄會冒著被揭穿的危險。知道後果嗎?端王會殺你,游離穀也不會放過你們兩個,何必賠上自己?」 「我不信,費了十來年的工夫布的局,你們會捨得放棄,再說……皇上已下旨八月中秋由我迎娶陳國玉袖公主。」 李言年終於正眼看向永夜,眸光裡一片陰冷,「和親的目的已經達到,你不會以為游離穀只有你一個人像世子吧?哪怕是個白癡,公主也照樣會嫁過來。」 永夜目光平和地看著李言年,「沒有人能取代我,這麼多年,你以為再掉包端王會看不出端倪?」 兩人的目光對視著,空氣裡閃動著危險的氣息。 「酒來了!」李二的聲音打破了沉悶。 李言年低聲說道:「只要你不暴露身份,游離穀不插手。」 這就是自己得到的最大讓步了嗎?永夜笑笑,「我也不想自毀前程。」 他站起身,李二笑道:「從沒見少爺飲過酒,不喝一盅?」 永夜搖搖頭,「今晚我要去佑親王府看病,喝了酒不方便大夫診治。你們慢用,我下回再來嘗攬翠的手藝。」 攬翠見永夜起身,急著跑出來道:「少爺總是這樣,吃這麼少,身體怎麼好得了?」 永夜聞言,拎起燒雞腿拿著笑道:「我邊走邊吃!」雞腿很香。今晚他需要體力。 出了府,暮色漸濃。如果顧全大局,他應該不管月魄,繼續扮著他的世子,等待收網的時候。然而,他做不到。 永夜悠然踱步到河邊。 晚風吹來,水面上浮起一層白色的霧,漸漸濃得像牛奶一般,看不穿也看不透。 永夜呆呆地瞧著,只覺得這一切像極了黃泉忘川的景致,那些魂靈全隱在霧裡。是不是再來一次,他就會重新投胎做人?永夜忍不住往前走了幾步,水淹沒了她的鞋底。春日的河水還帶著冬日的刺骨冰寒,冷得他打了個寒戰。 仿佛從一轉世開始,一切就是新的了。 她寧可當個白癡,也不願在這具身體裡醒來。寧可是個傻子,傻到不去正視這一切。直到「牡丹院」三字入耳,她才如雷轟頂。 轉世就被扔到妓院?他的耳朵頓時恢復了正常的聽力,能聽到影子偶爾在耳邊的念叨:「別讓任何人發現你是女的……你不可以洗澡……你要嚴格控制喝水,出恭大小便要同時進行……如果你不想去牡丹院,如果你還想回家的話……我知道,你不會聽不見,不會……我送了你來,就會保護你……」 影子的聲音從遙遠的天際傳來,一字一句,隔三差五就會在她耳邊響起。 「是人就會孤獨。」一個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永夜驚詫地轉過頭,掌心已黏住了一枚刀。她不動聲色顫抖著聲音問:「誰……是鬼嗎?」 「哈哈!」濃霧那頭傳來大笑,那人被永夜的害怕逗樂了。「我們又見面了。你還記得我嗎?」霧飄開,風揚兮出現在永夜三丈開外,一身黑衣,落魄潦倒。瘦削的臉,滿臉鬍鬚,烏黑濃密的眉,與她過招時那雙銳利蠱惑的眼神此時卻顯得很溫和。 永夜看了看他,突然笑逐顏開地喊道:「原來是你!瘋子哥哥!你怎麼會在這裡啊?」刀卻在掌心黏著一動未動,背上已沁出汗來。 「我一來就看到一個人往河裡走,再一瞧,原來是你!」風揚兮呵呵笑著走近,上下審視著她,歎息道:「才知道多年前我救的居然是端王世子!世子怎麼在夜裡獨自跑到這僻靜的地方來了?」 他沒發現我的異常!永夜松了一口氣往草地上一坐,飛刀隱藏得無影無蹤。她抱著腿看著河面的濃霧靜靜地說:「你說過,是人就會孤獨。只不過風大俠武功蓋世,永夜卻讓父王失望得很。」 風揚兮坐下,永夜滿面落寞。不會武功又如何?以端王的勢力,以他外公的威望,安國誰敢欺負於她? 他轉開頭也盯著濃霧彌漫的水面,每個人都有煩心事,不是嗎? 這世上真有十全十美隨心所欲的人生?他釋然地笑了,笑容裡也帶出了份落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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