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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攬翠急得去掩茵兒的嘴,永夜臉色已沉了下來,「他至少比攬翠大十歲,難道還未娶妻?」

  茵兒正笑著躲攬翠,掙扎著冒出一句:「李執事是續弦,李夫人五年前就病故了。」

  攬翠惱了,站起身道了個萬福,紅著臉沖出了房門。

  永夜頓時沒了心情。他正想著總有一天要殺了李言年,沒想到他居然要娶攬翠。以李言年的才幹攬翠必是喜歡的,可是他不喜歡。永夜一醒,怎麼如今變得這般心軟,連個侍女也肯護著?這些讓他意想不到的變化瞬間讓他什麼心思都沒了。

  倚紅看出了究竟,歎了口氣說:「少爺若是真捨不得攬翠,不如求夫人收了她吧。」

  永夜呆住。第一時間冒出了小丈夫一詞,沮喪得直想撞牆。他苦笑著想,過了年十歲,再過得幾年……

  「哎呀,再過得幾年,少爺成人了,不知道要什麼樣的女子才配得上少爺呢!」茵兒機靈地注意到永夜的臉色不好看,趕緊轉開了話題。

  永夜猛地站起來,抬步就往外走。

  倚紅連聲埋怨茵兒不該在這當口說這些。她心裡有些焦慮,少爺莫不是真對攬翠上了心?

  出得門來,撲面的寒氣讓永夜頭腦為之一清。他有些後悔不該輕易流露情緒,自己這般沉不住氣,將來如何與游離穀作對?李言年一個小角色就讓自己應付得吃力,如何殺他?他深吸了口寒梅香氣喃喃道:「形骸久已化,心在複何言。」

  那枝虯梅壓了厚厚的積雪,花瓣上堆出一個個小雪球,仍有燦若陽光的梅瓣從白雪中冒出來。永夜瞧著,心慢慢放寬,終於哂笑一聲。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如今這王府有無窮的秘密,當是尋寶也是種樂趣。更何況,做安國最有權勢的世子,做京都最風流的公子,這樂趣還不小。

  他正獨自賞景悠閒,突然感覺有人進莞玉院。他收斂了深思的神情,笑著回了房,「倚紅、茵兒,過年有些什麼好玩的?」

  正在收拾茶海的二人被他的高興感染了幾分,覺得少爺真是孩子氣,轉眼又開心了。

  「少爺今年身子大好,王爺和王妃肯定願意少爺出去玩的。初一街上會有很多雜耍班子挨家舞獅討喜,晚上王府會放煙火……」

  茵兒的話還沒說完,攬翠就掀了簾子進來說:「王爺遣人請少爺去呢。」

  永夜一怔,王爺為何要見他?他轉念一想又釋然,畢竟還是世子,不能連一面都不見吧。

  「少爺莫怕,王爺最討厭和他說話身子發顫的人。少爺,你大好了,莫像從前那般怕王爺。」倚紅似早知道了結果,連聲安慰永夜,輕聲提醒他。

  是這樣?永夜心裡有了底。

  攬翠為永夜系上了風麾,笑道:「少爺跟了李四去吧。晚間我們做了夜宵等你。」

  永夜聽了心裡又一陣難過,忍不住說道:「我看李言年就不是什麼好人,攬翠別嫁他了,改日我為你選個好人家。」

  攬翠臉一紅,催道:「少爺趕緊去吧,別讓王爺等久了。」

  永夜見她神色,想起李言年的豐神俊朗,知道攬翠已經動心。他暗歎一聲,人各有命,他無力回天。笑了笑擰了攬翠的臉一把,說:「你出嫁時少爺送你份特別的禮物。」

  「少爺!」攬翠嗔道。

  「呵呵,我這就去見父王,催著早點兒把你嫁過去!」永夜大笑著走了出去,走到門口突又回頭,「嫁豬成豬?」

  攬翠頓時氣得哭笑不得,倚紅扶住她笑道:「少爺你莫要再逗攬翠了!」

  永夜眨巴下眼睛摸了摸臉無奈地歎息,「其實我做小丈夫也不是不可以……」

  「少爺!」三個侍女異口同聲。

  永夜搖搖頭,帶著一臉惋惜離開。

  冬日的陽光隔了窗戶紙映得滿室生輝。永夜閉了眼睛都清楚博古架上那只雙耳曲頸青瓷瓶中插著的孔雀翎是端王夫婦遊玩時王妃拾得的,書桌上一色墨芳齋特製文房四寶是王妃送與端王的生辰賀禮,牆上那幅《元宵花燈圖》是端王親筆繪就以紀念與王妃邂逅……這間書房是由內院李執事的貼身侍從李二親自打掃,旁人不得擅入。

  永夜對李言年有時候也很服氣。他為了知道世子的一切,不惜勾搭攬翠,為防懷疑還想娶了攬翠。連這書房重地,也派李二打聽得清清楚楚。

  坐在酸枝木椅子上的端王拿著書漫不經心地看著永夜,打他進來起就這樣斜睨著他。

  半年不見,身體比以前長好了,皮膚還是蒼白。他很想看到自己想看的,永夜卻一直低著頭。端王不著急,他對自己的目光很有信心。

  他曾經目不轉睛看一個人,看到對方慢慢地慌亂,身體慢慢地顫抖,膝蓋慢慢發軟,然後撲通跪在地上喊饒命。

  王妃奇怪地問他那人怎麼了?端王笑了笑回答說:「唱戲的。」

  所以端王在等,等這個永夜也被他看得露出他想看的表情。

  永夜站在房內一動不動。端王的態度無論如何與一位父親扯不上關係。他覺得端王的目光很像刀,正一層層削開他的衣裳。

  與其說端王是在看著他等他開口說話,不如說端王正在上下打量他。他心裡不禁有些不安,驀地想起臨走時倚紅的話,永夜低著頭,讓身子輕輕顫抖。

  「聽說你晚間敢一個人睡了?」端王有些失望地開了口,語氣中分明帶著譏諷。他的兒子見了他像老鼠見了貓,膽小得不敢一個人睡,想起來就丟人。

  「……嗯。」永夜的回答更像抽了抽鼻子。

  「大聲點兒!瞧那點兒出息!」端王吼了一聲。

  永夜身子一哆嗦,端王恨得拿起手裡的書就想砸過去。猛地看到永夜抬起了頭,驚得愣住。

  「父王!」永夜笑嘻嘻地看著他,沒有半點兒害怕的意思。那雙眸子少了從前的雲淡風輕,多了些光亮,臉上煥發的神采,是他從來沒見過的。

  端王揚起的手慢慢地放下來,眼裡露出冰涼的寒意,驚詫迅速地隱去,臉上堆出了笑容,「真出息了!敢和父王玩笑呢。」說著走到永夜身前站定,居高臨下地審視著他。

  永夜目光並未退縮半分,一瞬間他改變了主意,不再和從前的世子表現出同樣的膽小。他的感覺告訴他,這才是王爺想看到的,而王爺看到他想看到的,永夜才能知道他想知道的。為什麼自己和紫袍少年長得那麼像?為什麼腳板心會有一朵花?

  他也在打量端王。這位王爺他在畫卷上見過,與王妃倒是絕配。

  端王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時候,成熟且自信。李言年不過是個內院執事,已渾身帶足了貴氣。和端王比,永夜明顯感覺到兩個人一個是淺水蝦而另一個則是蛟龍。就像美人先生與端王妃同樣是美人,端王妃身上卻有種讓人一見就能理解什麼叫風華絕代的氣質。這對父母太優秀,讓他實在無話可說。

  一大一小互相打量,端王嘴邊的笑意越來越濃,「我小看回魂了。神醫果然名不虛傳,李言年遊說了我三年,倒也沒白費工夫。」

  永夜心裡一驚,這話什麼意思?他藏住思緒,露出天真的笑,「回魂師父的山谷很漂亮,有片很大的草地,成片開著花,我只要跑進花叢就會睡著。回魂師父說我睡著了會說很多話,問我醒了怎麼就不肯說了。」

  「哦?你怎麼告訴他的?」端王眼中露出興趣。永夜那雙滴溜溜轉著的眼睛透出以前從沒見過的靈動,天真中又帶著點兒狡黠,真像當年瞧見王妃時的模樣。

  永夜認為端王更關心山谷的情況。李言年路上告訴過他,王府所有人都不得進穀,全部留在外面。就算是強勢的端王也會對游離穀禮讓幾分。永夜覺得自己越來越狡猾,他低下頭沉默了會兒,突然伸手抱住了端王哽咽道:「父王,你……你們不要不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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