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一味相思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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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雪芷比她還小一歲,卻永遠比她的心思複雜難懂得多,當下歎口氣:「等?我從未有等過。」 不知為何,雪芷眼中流露出激動,不甘,更重的卻是憂色,她的聲音也帶著些顫抖:「姐姐還在怪我……」 清秋有些不耐煩,如果雪芷與她故人相見,大家淡淡地說上幾句不鹹不淡的話,問個好講講她那精彩的天下行,她想她會樂意坐在這裡與她共品香茗,共憶往昔。哪知雪芷囉囉嗦嗦一大堆,淨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清秋在猶豫要不要勸她幾句,做人還是早早放下那些憂愁往事的好,要嫁人了,幹嗎老說往事?如今二人才二十餘歲,這些往事留待花甲之年再提也罷。 也許她話中有深意,可是清秋一個字也不想深想,她揉揉眉心站起來:「不覺已是午時,不如雪芷留下用飯,嘗嘗王府膳房的手藝,非常不錯。」 雪芷有些呆愣,雙目還含著淚水,她怔怔地想起:「是,你是王府的膳房管事。」 她竟不知,自小天資比她聰穎的清秋姐姐,幾時有了這門手藝。她想到自己這幾年成名天下,不由上前握起清秋的手細看。 那雙手雖然細白,卻不復嬌嫩,指尖早先練琴磨出的薄繭還在,她悵然道:「我沒想到,你會進王府做廚娘,清秋姐姐,跟我走,這裡不是姐姐應該待的地方,從前,師父總誇你有慧根,難道你甘心留在這裡碌碌無為過一生?」 清秋不太適應與人這般親近,尤其是她,將手縮回淡淡應道:「一生平平安安有何不好,我早說過,你我所求不同,如今,也算是求仁得仁,快別說什麼跟你走的話了。」 「我知道,你怨我,可是……」 「我都說了,無怨,不怪,以前我們都太過年少,該忘的我也都忘了!」清秋的聲線不由得高起來,打斷她的話。 可雪芷並不想放過她,自顧道:「可難道你連平哥哥也要忘掉?他待你如珠如寶……」 清秋呼吸驀地一緊,木著臉道:「什麼平哥哥,雪芷大家說的我聽不太明白,若你留下來用飯,清秋即使有傷在身,也得露上兩手,不知你口味是淡還是重?是酸還是甜?」 她這般堅持,雪芷無言以對,好一會兒才道:「不必了。」 東堂只剩清秋一人,她獨自待了許久才出來,堂外聚集了一些僕人好奇地望著她,看來她出名了,起碼郡王府裡得傳好一陣子的流言。然則雪芷大家是南蕪人,就算是皇帝,也會有幾門窮親戚,她難道不能跟雪芷大家識于微時?至於如何應對膳房的丫鬟婆子們圍著她問東問西,清秋胸有成竹,屆時拿著鍋子一個個地敲打一遍,看誰還敢聒噪。 夜晚清秋難以成眠,春水流派,雪芷大家,這些字眼充斥在她心中,促使她輕輕起身,望著窗外一輪圓月突發幽思,終忍不住打開衣櫃,在最深最深處,放著一把桐木古琴,觸手光滑,她取出後摩挲不已,幾許留戀。 她心中有事,不禁手指輕拂琴弦,惹得幾聲清微淡遠的琴鳴。當初進王府時,她帶的家當不多,其中便有這把「綠綺」,閑來無事,也甚少彈奏,府中知她會彈琴者,沒有幾個人。但卻未有一日忘記所學技藝。 沉吟半晌才省過來,無意間彈奏的正是雪芷那晚所彈的《弄眉》,弄眉曲意指鄉間小兒女兩情雙悅,情投意合時互交心所奏,當年自己也是常常彈來,只是這六年中,她一次也未彈過。 一曲奏完,清秋才覺自己把這弄眉奏地過於淒涼,忽聞窗外有動靜,一人擊掌贊道:「好,好琴,好曲,好……人。」 這聲音聽起來有幾分熟悉,且矜貴,威嚴,從屋裡望去看不分明,只覺得他身量頗高,待他翻身進屋,才看清居然是世子爺。 他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深夜在此出現,實在於禮不合。 賢平世子衛銘訪友夜歸,不走尋常之路翻牆而過,為了是想起從前晚歸常有翻牆之樂,後門離得膳房略近,他隱約聽到了叮咚琴聲。衛銘依稀記得曲調便是當日雪芷大家最後彈奏著的《弄眉》,卻不似當日歡快,緩慢且沉重,別有一番滋味。 這府裡女眷不多,會琴的除了表妹況靈玉,那便只有那個廚娘。他本以為她是個愛偷懶的小廚娘,豈料衛管家言道清秋尚是府中管事,管著內府膳房,現下還會彈琴,看得懂他滿紙荒唐菜式,倒是有點意思。 一時意動循聲來到她的房外,夜蟲陣陣鳴叫,仿佛在嘲笑他仍是少年心性。也對,這般夜探香閨,莫不是要行香豔之事?他搖頭輕笑,在邊關時,對著刀光劍影,常想著回京後要如何如何,真回了京,卻覺得越都城裡紙醉金迷也未能讓他有所放鬆,适才在春風得意樓,看著賓朋滿座無由來地心煩意亂,竟然起了厭煩之心,尚不如在邊關對著一輪冷月來得舒適。 膳房管事的住處還算可以,與僕役房間隔著幾叢花圃,竹簾裡燈光透出來,一道人影正坐在窗前,他繞到窗臺那邊,隱了身形,往裡望去。 咦?她撫的琴有些古怪。 這個廚娘很不簡單,他已認出那琴名曰綠綺,乃上古名琴。百年前有傳言綠綺是流落到了北蕪天府主人手中,卻從未現過身,此時卻出現在這裡,不教衛銘心中驚疑。難道她竟與天府有甚干係?想到今日雪芷大家拜訪郡王府,且與此女相會,她們之間,真如所查之情,只是同門學藝?雪芷大家是天府主人未婚妻子,偏綠綺不在她手中,而在自己府中一個廚娘手裡,倒叫人費解。 待她一曲緩緩奏完,衛銘現身言贊,看到她眼中慌亂,心中滿意,正該趁此好好詢問一番。 即使是王府管事,清秋所住之處也不過一床一桌一櫃一妝台,她家中已無親人,且身無長物,每月月奉都被她仔細存在錢莊,留做養老用。每晚回到房間,總要啜著冷茶靜坐半宿才能入睡。所幸一應雜事還有人幫忙,不至過得太過辛苦。 「奴婢見過世子爺,」她根本就不想行禮,借著傷勢未愈行動不便,只是行了半禮。 衛銘徑直走到綠綺琴前,伸手一拔,果然是好琴:「春水流派是當今最為出色的一枝,他們秉承的是不問世事,意在雲間的風格,雪芷大家更是個中翹楚,以琴音清婉著名。她師從我南蕪名家五柳先生,外出遊學不過幾年光景,盛名已遠勝當年的五柳先生。」 這番話說得沒頭沒腦,清秋知今日與雪芷一番談話讓這位世子爺心有所想,只得打醒著小心說話,佯笑道:「清秋受教了。」 似乎猜到她會裝傻,衛銘微微一笑:「眾所周知,今日雪芷大家來王府名為看望傷者,東堂裡你二人閒話許久,但不知是個什麼情形?」 世子今晚摸到她房內,問的問題卻跟含煙凝雨她們一樣可笑,莫不是心裡傾慕佳人,卻求之不得,才會夜來逼供? 「這個,我十分仰慕這位雪芷姑娘……」 仰慕她什麼?清秋一時發急,說話便顛三倒四,明明想說的是若世子傾慕雪芷,她有機會一定替他美言一二,只是話一出口,卻變了味兒。她本身就是個女子,倒去仰慕另一個女子?她都說了些什麼啊? 衛銘失笑道:「你仰慕她什麼?」 一直聽人說賢平郡王世子長得好,清秋今晚可算是看了個夠,他面上一直帶著淺淺笑意,一點也不像刺客來襲那晚面容冷峻,剛剛那一失笑,嘴角紋路加深,讓與他共處燈下的清秋心跳不由得加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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