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煙水遙 | 上頁 下頁 |
一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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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絡改做男裝,站在隨行的軍醫中,悄悄地打量著棗紅色戰馬上卓然而立的男子。 他輪廓清晰的容顏上不復有往日溫和含笑的神情,如今,身披玄色戰甲,內著紫色戰袍,頭戴銀盔,手持長劍,胯下是相伴多年的赤煉,略顯蒼白的臉隱在銀盔的陰影中,清減的身形藏在玄色的戰甲下,就著濃重的玄與華麗的紫相稱,不見病弱,卻是一身淩雲天下的氣勢,連綿逼人而來。 煙絡笑了笑,也是在這一刻才突然想起,以前總是記掛他的病,卻幾乎忘記了他原是何等器宇軒昂的人中翹楚。 這時,老皇帝已經攜了太子與百官做足起兵之前的種種儀式。 他立在馬背上,卻始終言語不多。 他的兩側,大將軍秦縝與中書令杜瑾一一謝過皇帝,策馬歸來守在他左右。 此去千山萬水,生死難測,他於戰馬的嘶鳴中筆直挺立的身姿下卻是那樣澹然與平靜的氣息,緩緩流轉,此時,於馬上回顧之際,竟然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接著策馬上前,手中長劍一揮,瞬息間換了一身淩厲氣勢,朗聲道:「收回失地!眾將士,出發!」 赤煉一聲長嘯,如鮮豔的火焰騰空而起,棗紅色的身影後迅速揚起一片迷茫的黃沙。 大軍浩浩蕩蕩行進。 煙絡在他那一刹那撩人的笑意裡不由失神,隨即,專心地跟上前行的步伐,腦海裡再一次現出今日清晨的場景。 …… 雨過天晴的疏桐院裡,錦衣女子望著她微笑如水。 煙絡被她看得不自在,出聲問道:「不知賢妃娘娘召煙絡前來所為何事?」 那名風華綽約的妃子輕聲道:「本宮聽聞姑娘自願嫁入王府。」 煙絡笑道:「婚姻大事不是向來身不由己?」 賢妃不惱,仍舊溫和地說道:「煙絡既不反對嫁與沂兒,想必亦不會拒絕隨軍遠行罷?」 煙絡這才明白她一大早召見她的目的,答道:「娘娘原來為的是這個。」 「沂兒此去千里,本宮始終不能放心。」賢妃輕歎,「何況七年前之事……」 七年前,同樣是突厥率兵犯境,兩度侵及關中,進逼長安。他請命帶兵,一去半年,傾力戰事,雖得勝而歸,卻因杜宇風將軍之死而鬱結甚重,加之塞外半年心力交瘁的戎馬生涯,回京後便大病一場——這是賢妃曾經告訴過她的。 煙絡想了想,終於柔聲道:「煙絡願隨大軍出征,不過,我一介女子,此舉似乎不妥?」 賢妃嫣然一笑,嗓音柔軟地緩緩說道:「本宮自有辦法。」 …… 是有辦法。 煙絡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奇怪到無敵的穿戴,忍不住想笑——無論怎樣掩飾,一行都是大夫的人怎會不知她是女子?不過,卻不敢有一句微詞而已。 煙絡笑過之後,望著茫茫征路,又漸漸生出蒼涼之感。 黃沙漫漫。 她以前只是聽說過「一將功成萬骨枯」,聽說過「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卻不曾知曉真正的戰爭到底會是什麼樣子?甚至,不安於他這樣犯險親征,而那些京城裡坐享其成的諸人又會安排怎樣的結局等待他的歸來,或者安排他的不歸來? 黃河之西。 河西道。 領:涼、甘、肅、瓜、沙、伊、西七州。 彼時,突厥軍陷瓜州,遂攻玉門軍,圍常樂,至瓜州城及祁連城下。 大軍駐紮于祁連城,梁忠嗣之部死守瓜州。 祁連城因突厥兵臨城下而處積極備戰中。 兩軍尚無正面交鋒,沒有大的傷亡,煙絡因此也不是很忙。閑一些的時候,她會在城裡稍稍轉悠,看見城樓附近一派忙於修築防禦工事的景象,然後和當地的居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一聊,慶倖的是,因為京都大軍的到來,大家雖對將至未至的戰爭有著擔憂與不安,卻都有滿懷的退敵的信心和激情。 這一天,煙絡被派往新築的甕城樓下診治一名據說中暑暈厥的男子。 「這位先生……」一名婦人見了她格外年輕的臉,神情有些猶豫。 煙絡蹙眉清了清嗓子,自詡還是學不來男人講話的聲調,於是就著自己原來的嗓音問道:「何事?」 簡單的兩個字教婦人臉上將信將疑的神情越來越明顯。在這位軍醫到來前,當差的官兵已經反復掐過她丈夫的人中,仍舊不見他轉醒。 「我相公連日苦幹,方才昏了過去,官爺特別囑咐過不可妄動,讓他歇息一會就好。」她一面說,一面伸手攬住男人。 煙絡不理會她,俯身細細看了看地上躺著的男子,一手探他鼻息,一手取脈寸關,隨即取出銀針,利落地取任脈俞穴,素手微動,人便睜開了雙眼。 婦人愣愣地仍在驚奇中,一時之間開不了口。 煙絡看著她淡淡說道:「很遺憾,他不是中暑,而是中風脫證、中經絡。方才已行回陽就逆,卻免不了他短期內四肢軟癱、不能言語。」 婦人驚愕中輕輕推了一下男人,道:「相公你沒有事罷?」 男子只盯著她,說不出話來。 婦人臉色刹白,仰頭道:「先生……」 煙絡拍拍她的肩膀,道:「讓他先歇一會,然後找輛車送他回去,儘早開始針灸,或許能有起色。」然後在隨身的烏木箱子裡翻出紙筆,認真地寫道:廉泉、啞門、通裡、三陰交、太溪、肩禺、曲池、手三裡、外關、合穀、大杼、尺澤、曲澤、環跳、陽陵泉、足三裡、解溪、懸鐘、昆侖、三陰交、丘墟,將它交給婦人,繼續囑咐道:「若無起色,請醫館的先生試試這些穴位。」 婦人趕緊感激叩謝過。 煙絡笑著挎上藥匣穿出人群,仰頭望瞭望烈日下已初具規模的堅固甕城,轉身尋找回營的小徑。 陽光比長安的要來得耀眼。 風沙也要大些。 卻是爽朗乾淨的天際。 煙絡心情愉悅地走在回營的小路上。 道路兩邊綠草足有半人高。 乾爽的空氣裡有草的幽香。 忽然,前方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煙絡凝神望去,看清是睿王爺率領的河西軍的裝束,繼續微笑著走自己的路。 馬匹居然在她跟前停住。 煙絡有些詫異地盯著驀地奔至她身前,又驀地揚蹄收勢的馬匹。 碧色的草,棗紅的馬。 然後,一道灼熱的目光刺痛她的背脊。 她一直不願抬起頭來,終於還是在他逼人的凝視下放棄抵抗,試著象往常那樣微笑著仰頭注視他。 視線內,是一身戎裝的英朗男子,面容溫和沉靜,一雙淺棕色的眸子卻在明媚的日光下深邃如隱於霧中,瞳仁收緊,有隱忍再隱忍的心情。 煙絡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民女擋著路了?」 他不說話,雙唇緊抿是一抹冷峻的弧線,那本就不深的唇色在他的用力之下淡了又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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