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煙水遙 | 上頁 下頁
一二一


  長安道。

  風景旖旎如初。

  馬車緩緩走著,車內有些顛簸。

  兩名白衣男子相對而坐。

  空氣幽涼流轉。

  車夫鑒於此景亦不敢多言。

  蘇洵一路只是沉默,無論臉色是好是壞,他從不開口求人。

  容若淡然地看著窗外,也是無話。不一會兒,他蹙眉叩上蘇洵的寸關,見他又一次不省人事,伸手持針取穴,又喂服藥丸。

  蘇洵漸漸醒來,淡淡道:「多謝。」

  容若面色冷峻,道:「煙絡臨行之言,你不會忘記了罷?」

  蘇洵終於抬頭直視他,目光多了一絲柔和,「不會。」頓了頓,他繼續說道:「我知先生不願。」

  容若一怔,輕聲笑道:「我為何不願?」

  蘇洵臉色愈加柔和,「是煙絡求了先生罷。」提起她,他禁不住低眉淺笑,柔聲道:「我總是教她不能放心。」

  容若瞧著他,淡淡說道:「既知如此,又何必這樣行事?」

  蘇洵認真地答道:「我知櫻落難過,先生是替她不值,因此為難煙絡罷?」

  容若道:「你知她難過?」

  蘇洵忽然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瞳色頓時幽暗起來。自覺並無可解釋之處,他沉默片刻卻道:「對櫻落,蘇某無法回應,而煙絡……她不同。」

  容若靜靜等他說完,面無表情地望向窗外,道:「你原也可以與她廝守。」

  蘇洵輕輕一笑,更加沉默起來。

  是啊。

  他原也可以與她廝守。只是,他也有不得不為之事。

  那一句「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的話,他說的時候,心底也在抽痛。對於這樣的無奈與矛盾,他不是沒有猶豫沒有退意,而煙絡她能夠明白,並且放他自由——煙絡總說她出穀就撿到寶,他又何嘗不是感激上天在他生命裡安排了這樣一個女子?

  七日後。

  五月初二。

  睿王府張燈結綵,雙喜高懸。

  門外的熱鬧聲聲入耳,不似想像中喧囂。

  煙絡端坐在洞房的雕花大床上,微笑地凝視著桌上燃燒的龍鳳雙燭。鮮紅的蓋頭已經被她自己掀落一旁。煙絡明白,皇帝要她嫁入王府,又不願見民間女子泯滅了王室高貴,所以用這樣的身份和排場,安置了她,一面懲戒蘇洵,一面安撫自己的皇子。她笑笑,唇邊是一抹譏誚的弧度,手裡捏著一角衣裳繞在指尖把玩。

  夜更深,門外漸漸靜謐。

  腳步聲驟然響起。

  煙絡撈起蓋頭,迅速叩上,調整坐姿。

  許久,門前卻再無聲響。

  初夏的夜裡,聽得見流水、蟲鳴、風動柳枝之音。

  房裡紅燭燃燒。

  腳步聲如蒸發般悄然消失。

  煙絡等待良久,輕輕地笑了起來,又忍不住有些黯然。

  他啊,就打算用這樣子的方式來面對她麼?

  他不見她。

  他不見她。

  睿王爺在新婚當夜居然未臨幸那名民間女子。

  這個消息如同蒲公英的種子被風一吹,四處飄散。於是,眾人因她的不得寵,而以奇怪的眼神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著她。

  煙絡卻仍舊平靜如初。

  晨起,她持水壺澆花,修枝剪葉,夜裡,翻閱醫書,整理藥方。偶爾,在小樓上眺望,會不自覺地將樓外的綠柳白水納入眼簾,然後輕輕一笑,又做別的事去。

  清風時不時會過來問問她有沒有什麼需要。

  她總是搖頭。

  有一次,清風留在原地欲言又止。

  她笑著問他,「你有何事?」

  清風想了想,道:「小姐,當真過得好麼?」

  煙絡明白他在問什麼,卻笑答:「很好。」

  「王爺他其實……」

  煙絡笑著打斷他,「我知道。你不必解釋。」見清風仍在蹙眉,煙絡繼續說道:「王爺三日後不是要領軍出征麼?他不這樣做,如何求勝?」

  清風聽完她的話,歎道:「知兵非好戰。王爺近來愈加沉默。」

  煙絡道;「他有自己過不去的情意結。」

  清風奇道:「小姐亦知曉?」

  煙絡笑了起來,「偶然聽見而已。」

  「願王爺此去了結心結。」清風神色裡有了不加掩飾的擔憂。

  「平安歸來。」煙絡接著他的話說下去。

  她其實不瞭解戰爭,也不瞭解殺戮,這樣的擔憂只是源於懂他的堅持——無論自身如何,亦不能不願放下的堅持,所以,他會傷了自己而不自知,甚至明明自知,而不願抽身。

  三日很快就過去。

  夜裡,煙絡獨自一人在樓裡打開窗櫺,一隻灰色的鴿子拍著翅膀落在桌上。煙絡笑著摸摸它小小的頭,喂了它一把豆子,然後取下它腳上的紙卷,慢慢鋪開,只有寥寥幾個小字——

  一切安好,勿念。

  沒有落款。

  煙絡怔了怔,不用細看便知是師父的字跡加上蘇洵的口氣,想到師父寫這話時彆扭的樣子,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門前突然傳來急促地敲門聲,一個聲音說道:「小姐在麼?」

  煙絡起身開門,見清風神色匆匆地候在門前,便問道:「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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