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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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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旨下去罷。」皇帝揮手,陷入龍椅中閉目不再看階下佇立的男子。 蘇洵見德公公手托聖旨上前來,跪道:「陛下!」 皇帝充耳不聞。 德公公沖他一個勁地遞眼色。 蘇洵沉聲道:「陛下,可曾想過,下一個也許就是睿王爺?」 「放肆!」皇帝雙眸圓睜,拍案厲聲斥道。 蘇洵跪地不起,身邊的德公公小聲地示意他先行領旨出宮再說。蘇洵不為所動地繼續說道:「微臣明白陛下不願見手足相殘,只是,這場殺戮一旦開始,怎會說平息就平息。陛下豈會不明白,睿王爺將是下一個捲入漩渦之人?陛下顧念父子之情,不願再有遺憾,而事實卻是,這種遺憾恐怕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延續下去。蘇洵以項上人頭求陛下三思!」 「蘇洵!?」皇帝目光銳利,怒意彰顯,只是尚且有一些複雜難辯的神色。 僵持中,德公公在一側暗暗歎氣。 「報——」 殿外突然響起一聲拖長的疾呼。 下一刻,殿門打開,一名小太監低頭入內,拜道:「啟稟皇上,西北邊境上有軍報呈上。」 皇帝一凜,道:「傳!」 話音落去,只見一名風塵僕僕的年輕軍官手持軍報拜倒在階下,道:「啟稟皇上,隴右、河西藩鎮遭突厥突襲,末將奉梁大將軍之命,請皇上下旨退敵!」 殿中諸人皆是一驚。 「西突厥?」皇帝眉心一蹙,問道。 「正是。」 陽光很好,前一秒的風平浪靜,突然不復。 皇帝沉吟片刻,對著蘇洵道:「起來說話。」 蘇洵一直跪著,謝過後撐起身來時,一陣頭暈,微微晃了晃。 皇帝在沉思中,尚未來得及注意他的不尋常,猶自說道:「這個都頓,梁山一晤朕道他會安分一段時日,他卻這麼快就背信棄義出兵犯境?」 蘇洵穩住心神,答道:「蠻荒之人,如此行事,亦不足為奇。」 皇帝盯著他,不動聲色地道:「梁忠嗣近來可有與你書信相通?」 蘇洵低眉道:「不曾。即使有書信相通,如此機密要事又怎會不直接稟報陛下?」——終究,他還是逃不過被猜疑的一天。 皇帝頷首,神情莫測,「你可有舉薦之人?」 蘇洵怎會不知進退,答道:「微臣慚愧。」 皇帝道:「依你看,太子和睿王爺之中誰更加適合領兵出征?」 這樣步步緊逼的問題教蘇洵不能回避,將有罪在身的太子和歷經沙場的睿王爺相提並論,已足以顯出皇帝的決心。蘇洵不是不懂,他一揖,道:「臣以為再無比睿王爺更加合適之人。」 皇帝目光漸寒,轉過身去,話音幽涼,「退下罷。」 蘇洵施禮。 前方傳來皇帝的聲音淡淡道:「留下官印。」 殿中一干人等一驚,卻都不敢做聲。 蘇洵平靜地取下?頭,放下官印,緩緩跪下,行叩拜大禮,然後,才轉身離去。 良久。 兩儀殿中,皇帝回過頭來,望著他方才佇立處的那一抹金色的陽光失神。恍然間,忽然憶起多年前殿中那抹潔白如雪的身影——他負手而立,雖是弱冠,淡定的樣子卻如壁立千仞。從那一刻起,那道身影常常安靜地立在殿中,於人所不能言之時,淡然道來。他的賞識教年輕的他位列一步一步向前,卻從未見過他因此生出任何的喜悲起伏。而每臨大事,眾議未決之時,皆是由他進諫定之,所言無懼亦無偏駁。 皇帝別開視線。 窗外陽光透亮,風輕而天高。 大殿的階下,當年賜予他的那些東西,靜靜地在日光下折射著幽幽的光芒。 兩儀殿外,白色的小小身影候在原處,舉目眺望。 蘇洵望著她的方向,忽然覺得溫暖。 煙絡遠遠見了他的身影,迎了上去,扶住他有些搖晃的身子,笑道:「交代完了?」 蘇洵揉了揉額角,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煙絡仰頭看了看他的髮髻,愉快地伸手摸了上去,「你被罷官了?」 蘇洵見了她的模樣,忍不住輕輕笑出聲來,道:「值得你這樣高興?」 煙絡挽著他的臂彎,側頭笑道:「比我預計的要早很多,當然開心咯。」 蘇洵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頰,神情極其寵溺,想起眼下的別離,心裡又有些苦澀,臉上卻不見絲毫流露。 煙絡笑著握住他的手,道:「好好養傷,不要亂想。」 蘇洵點頭。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趨避之。」煙絡扶他上車,忽然說道,「我覺得你很好。」 蘇洵心頭煦暖,問道:「煙絡,這樣的我不會讓你覺得很辛苦麼?」 「不會。」她回答得十分乾脆,「因為你比別人多了一樣。蘇洵是做得到『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的人,與別人不同。」 蘇洵側目看了看立在馬車旁的滄海,滄海因為不好意思,往後退了一步。 煙絡笑道:「你不好意思了?」卻是對著蘇洵說話。 蘇洵歎息道:「沒有。我只是後悔,這樣的話不是我親口告訴你。」 煙絡膩在他手臂上,蹭了蹭,滿足地與他乘車離去。 馬車外,巍峨的宮牆一步一步退去。 是夜。 禦史府的清歡樓裡,飄著淡淡的草藥香氣。 煙絡守著他喝下今天最後一次湯藥,遞給他一方手絹。 蘇洵接過,仰頭微笑。 窗櫺忽然被風吹開。 蘇洵皺了皺眉頭,望著飄落於地的緋色身影道:「顧方之,你何時學會不走正門?」 顧方之笑嘻嘻地拉了椅子坐下,道:「你們又沒做什麼。」 煙絡在他身後,輕輕戳了一下他的背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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