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煙水遙 | 上頁 下頁
五六


  同時。

  修竹廳。

  煦暖的陽光透過窗櫺洋洋灑灑地瀉了一地。

  李希沂於窗前負手而立,修長美好的身形全數籠罩在金色的日光裡,竟然有幾分如夢似幻。

  確定只剩下他三人後,斯斯文文的杜槿冷冷地開了口,「王爺為何要保那女子?」

  李希沂的背影如入定一般,紋絲不動。

  杜槿一臉森然,緩緩說道:「關中道二十六萬大軍,王爺就這樣拱手相讓!?王爺何以糊塗至此!?」

  「杜大人。」秦縝小聲制止,以免杜槿把話說得太過。

  「我如何說不得!?」此舉不僅完全沒有起到安撫杜槿的作用,那個看似斯文柔弱的男子雙眼一睜,更有火大地趨勢。

  「我朝設折衝府六百余,總兵六十八萬人。府兵調遣皆由兵部牢牢掌握,地方乃至中央十二衛沒有半點調兵的權力。」杜槿換過一口氣,一身隱忍不去的怒意,「關中道二十六萬大軍啊!且不說這一隻虎符賠上了多少將士的頭顱熱血,王爺當年為了它是如何心力交瘁,難道今日全忘了!」

  杜槿一把拉過一直默不做聲的秦縝,愈發難以控制情緒,「皇上欲免去王爺兵權的意圖,已是昭然若揭,秦縝下月就被皇上遣到河北道,官職明升實降!禁軍裡已無人為首,王爺還要親手丟了關中重兵!?如此緊要關頭,王爺是不打算要天下啦!?區區一個無知女子,怎會迷得王爺如此神魂顛倒!?」說到最後,一貫沉穩的男子已經口不擇言了。

  秦縝急忙上前,勸道:「杜大人也是一心向著四爺,還請爺不要責怪。」

  杜槿於一側,瞪大雙眼,怒道:「我怕甚麼!?難道王爺還要為那個女子殺了我不成!?」

  秦縝無奈之下一手扣上杜槿脈門,他終於痛得噤了聲。

  「爺若自有謀算,秦縝可否有幸一聞?」秦縝儘量柔和地說道,一面看著李希沂緊緊把在窗櫺之上指節分明的手,蒼白如紙,透著其下的血脈,隱隱現出青紫之色。

  許久,他才緩緩轉過身來,略微疲憊地靠著窗櫺,面無表情地說道:「以兵權換蘇太尉的政權,如何?」

  杜槿冷冷地脫口而出,「哼!蘇太尉會任由心愛的女子睡在王爺的溫柔鄉里,還反過來幫王爺君臨天下?笑話!」

  秦縝恨不能掐住杜槿的脖子,這個人什麼都很好,唯一的缺點就是發起火來就蠻橫地不可理喻。

  李希沂臉色發青,勉強一笑,話音低微,「本王確實未做任何謀算……」

  「爺!」秦縝驚呼出聲,他一直以來最憂心的不過此事,最終竟然還是未能倖免。

  李希沂淡淡一笑,眉宇間分明沾染著難以自拔的沉溺,嘴角卻是浮現一絲傲然,「本王決不會任由關中二十六萬大軍兵權旁落。杜宇風將軍當年的熱血,本王至今記得相當清楚。」

  杜槿動了動嘴,還想再說什麼,卻被秦縝一把拉開,道:「爺既已如此說,我二人就先行告退,爺若有事,我二人任憑差遣。」說罷,拉著尤在掙扎的杜槿飛身不見。

  李希沂斜靠著窗櫺,一臉詭異的平靜。

  窗外陽光明媚,粉牆竹影清雅之至。

  一雙黑得暗啞迷茫的眸子出神地望著遠方,話音低不可聞,「從此無心愛良夜,任它明月下西樓……煙絡,我該拿你怎麼辦?」

  次日巳時。

  禦史府清歡樓。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空曠的庭院裡,梨花凋零,殘瓣紛飛。

  蘇洵身著一襲月白色的單衣,腰際垂下一枚血紅剔透的玉珮,無言望著天際。

  「猜猜我是誰——」忽然一雙溫暖柔軟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覆上他略微冰涼的臉頰,一個刻意扭曲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蘇洵身形一僵,困難地緩緩開了口,「煙……絡……」

  眼前突然一亮,緊接著一張白淨的笑臉湊了過來,與他靠得很近,她微微濕潤的鼻尖幾乎抵上了他已經被雨水浸得冰涼的鼻子。

  「你真聰明!」煙絡側頭看定他,笑意融融。

  頓時,滿院的陰霾仿佛一掃而光,雲過天開,雨過天晴,風清雲淡。如此變幻的還有他心裡幽深重重的庭院。

  「幹嘛?」煙絡拍拍他的臉,她突然出現嚇到他了嗎?不會吧,據她所知,這個男人的心臟是舉世罕見的強之又強啊。

  蘇洵半晌才清醒過來,仍是一臉遲疑地看著她,緩緩說道:「你……」

  「我什麼我?」煙絡大笑,「我是回來了。」

  蘇洵像是完全沒有聽進去,猶自喃喃道:「我當日怎會說那樣的話?」

  「你沒有錯,呆子!」她伸手揪痛了他的臉,笑道,「是我自己無知闖的禍。喂,我回來了,你認真看看我,好不好?」

  蘇洵非常安靜柔和地看著那張夜裡念過了千回萬回的臉,終於淺淺地笑了,隨即眉宇間湧上淡淡的憂思,柔聲道:「你怎會回來?」

  「睿王爺說,我只要把事情做好了就可以自由出入啊。」她得意地笑,小心地隱去一些可能讓他更加憂心的情節,「不過就是每天請兩次脈而已,又沒有多的事情。我很閑的。」

  蘇洵輕輕將她攏入懷中,卻說道:「以後不能再這樣私出宮城。睿王爺雖然允了你胡來,仍有別的眼睛看著。」

  煙絡反手將他自己渾然不覺已在微微顫抖的身體輕輕抱住,溫順地答道:「好。你不要擔心。」

  斜風細雨之中,兩人相擁而立。

  「你幹嘛一個人在這裡淋雨?」煙絡輕輕掙開他的雙臂,拉著他往屋裡走,「你的傷還沒痊癒呢。」

  蘇洵微微一笑,不語。

  煙絡取過架上的毛巾,輕柔地拭去他臉頰的雨水,這個男人此時安靜溫順得像一隻貓,「你如何做到的?」

  「何事?」蘇洵輕輕奪過她手裡的毛巾,柔聲問道,一面伸手擦乾她黑髮上沾染的水珠。

  「就是把我從那個噁心的東宮,換到比較能夠忍受的睿王府啊?」她看著他暖暖地笑。

  蘇洵手裡一頓,淡淡答道:「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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