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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李希沂笑著輕輕歎息,無奈地說:「有勞姑娘。」

  煙絡站到一株頗有些年歲的柳樹下,指了指身前的石桌,笑嘻嘻道:「這裡可以方便我寫脈案。」

  李希沂低眉而笑,順從地走到石桌邊,坐了下來,伸出左手,露出一截精實的手腕。

  煙絡輕巧地下指取脈,片刻後,舒展眉頭,和暖地笑了起來,「王爺最近過勞,要好好調養。」

  「好。」李希沂輕輕點頭。

  煙絡略有失神地看著他的笑臉,一刹那間,蘇洵的影子與他重疊了起來。

  以前,她不知道王爺臉上那樣的神情意味著什麼,現在,她真的明白為何顧方之和秦縝都是那樣如臨大敵了。突然想明白這一點之後,她微微有些慌亂,不知如何是好。

  李希沂渾然不知地問道:「蘇大人傷勢恢復得可好?」

  「唔?」她驀地回過神來,看著在感情裡這樣傻裡傻氣的他,突然覺得彆扭起來,答道,「他沒事。王爺不必費心。」

  李希沂卻將她臉上的不自在理解為難為情,一時間心頭仿佛一根長針猛地刺過,臉上卻笑意柔和地繼續問道:「蘇大人將這串吊穗贈與姑娘?」

  煙絡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了看腰間的紫色吊穗,答道:「不是。我自己要來的。」

  奇怪?她一直以為這個東西只是一件裝飾品而已。不過,現在想來,蘇洵身上掛的除了那個血紅的玉珮,就是這個穗子了。很重要的東西嗎?她翻來覆去地看。

  李希沂微微歎息,嘴角浮起一絲苦澀。

  煙絡終於放棄把弄那個東西,抬頭見他目不轉睛地緊緊看著自己,不自在地笑著,「叫王爺見笑了。」

  那個白玉般清朗潤澤的男子緩緩起身,留給她一個努力挺得筆直的寂寥背影,前方傳來他溫柔的聲音,卻看不見此刻他臉上的表情。他說:

  「當年五祖弘忍大師欲求法嗣,令徒弟各出一偈。一僧神秀說:『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另一僧慧能說:『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他緩緩側過身來看著她,神色裡有遊絲般的淒苦,「我便是前面的那個僧,即使勤拂拭,也會染塵埃。你當然不會把衣缽傳給我,是吧?」

  煙絡心頭一痛,怔怔看著他眼裡清清楚楚流露而出的掙扎,久久不能言語。

  他背過臉去,轉身離開,那個背影如石刻般生生地刻進她的記憶裡……

  第十八章 從此無心愛良夜

  「希沂不是強求之人,姑娘若是無心,我也不會自找煩惱。」說完此話,他輕輕吐出鬱結於胸的濁氣,緩緩抬起頭來,笑容裡有一絲志在必得的傲然情懷,「尚需本王費心的事情還有許多。」

  申時。疏桐院。

  「心主血脈,氣為血帥,心氣不足,鼓動無力,使血不能正常運行,故心悸、氣短。汗為心液,氣虛不能斂攝心液,故自汗。心主血脈,心氣虛弱,氣血灌注不足,致脈氣不能接續,故見脈細弱或結代。心其華在面,開竅於舌,心氣不足,不能載血上行,故面白,唇舌質淡紅。心氣虛,氣失通暢而滯於胸中,故喜出長氣。」

  李希沂身著一襲精緻的白衣,靜靜坐於屋內,修長的指尖輕輕拂過那一行行秀氣工整的小字,斂眉不語。

  煙絡站於他身側,微微折腰,笑著念道:「鑒於此,故宜補心氣,養心湯加減。黃耆炙、白茯苓、茯神、半夏曲、川芎、當歸各半兩,遠志去藎汁炒,辣桂、柏子仁、酸棗仁炒,五味、人參二兩半,甘草炙四錢。右每服三錢,水煎,藎三片、棗一個,食前服。

  」(《丹溪先生心法》卷四,元,朱震亨)

  「如何?」她笑著問他。

  李希沂緩緩抬起臉,話語裡有些許遲疑,「姑娘所寫真的是本王?」

  煙絡好笑地眯起眼睛,「王爺不是要煙絡往重裡寫,以便留得幾日不用見客嗎?」

  「唔。」他微微皺眉,低頭沉思。

  煙絡靜靜地看著他幽黑的頭髮,心裡漫上一股柔軟的細流。

  許久,他終於仰頭笑道:「就按姑娘說的辦。」

  「煙絡遵命。」她一手迅速伸出,操起桌上的脈案,笑吟吟地揣入懷中。

  李希沂安靜地凝視著她,黑眸裡的顏色愈發濃重,唇角緩緩浮起了和煦的笑意,輕輕說道:「姑娘于本王府中還真是隨遇而安。」

  「哦?」煙絡柳眉一挑,「需要理由嗎?」

  「不需要。」他輕輕地笑,很是好看。

  煙絡臻首微偏,凝望著他,忽然記起不久前他說的那一番話來。他說,「我便是前面的那個僧,即使勤拂拭,也會染塵埃。你當然不會把衣缽傳給我,是吧?」,當時他原就疲憊的臉上洇著淡淡的淒苦。她不是狠心的女子,他也並不是她討厭的男子,看著這樣一個也是非常非常好的人臉上流露出如此淒苦執著的神情,她也會心痛。

  可是。

  這就是命運嗎?她在心裡哀歎。

  「施姑娘。」

  他柔和的聲音突然漫進腦海,她穩住心神,含笑看他,柔聲問道:「王爺有何事吩咐?」

  方才她秀氣的柳眉間縈繞的憂愁,李希沂自是看在眼裡。此時此刻,他清朗的臉上卻是努力浮現出溫柔的笑意,輕輕說道:「如果本王方才那一席話叫姑娘覺得為難,姑娘大可不必掛在心上。」

  「唔?」煙絡詫異地看著他寧靜澹泊的臉。

  他微微低下頭去,看不清臉上的情緒,只聽見他的話語溫柔如常,他說:「希沂不是強求之人,姑娘若是無心,我也不會自找煩惱。」說完此話,他輕輕吐出鬱結於胸的濁氣,緩緩抬起頭來,笑容裡有一絲志在必得的傲然情懷,「尚需本王費心的事情還有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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