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煙水遙 | 上頁 下頁 |
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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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方之為之語塞,「是哦。」他環視屋內,心虛起來,「死丫頭一向很懶,應該不會到處亂跑。而且……」顧方之發現非常不妙的情形,那丫頭所有的東西似乎都已經搬走了。 蘇洵拍開紫檀木箱的銅鎖,雖不願接受,但還是痛苦地看見箱內空空如也! 顧方之見他臉色慘白,四肢僵直,胸口起伏的節律漸漸急促,慌於岔開話題,卻非常不明智地接了一句:「老穆來啦。」 下一秒那道淩厲的氣勢直撲可憐的老穆,聽見蘇洵冷冷地問道:「人呢?」 唉。顧方之一雙眼睛萬分同情地看著跪地不起的老穆,卻又同時驚覺于蘇洵此時此刻仍是簡潔明瞭地要人的作風。 那個已經為蘇府賣命幾十年的老人正不卑不亢地跪著。 一陣沉默,卻出奇順利地漸漸平息了蘇洵的失控。 那老人精見主子安靜了下來,才徐徐答道:「施姑娘說是要北上訪友,怕耽誤了時日,所以一早匆匆上路,臨行前囑託穆某跟爺道一聲『多謝』。」 多謝?蘇洵挑眉冷笑,「施姑娘究竟是北上訪友,還是有人自做主張替蘇某辦了好事!?」他說完此話,看了穆青一眼,轉身踏進庭院裡,冷冷道:「蘇某自己的事情,恐怕還輪不到旁人來做決定。顧方之。」 顧方之正在幸災樂禍,忽然聽見自己的名字,卻非常不妙地看見蘇洵正神情清冷地盯著自己。不妙!他直覺得想躲,卻被又一聲淡淡的呵斥纏住腳步。 「顧方之。」 那該死的蘇洵怎麼這樣叫他?顧方之回首訕訕地笑答:「又叫本少爺何事?」 「我去睿王府找人,你去當日賞花處。」蘇洵簡單明瞭地下了命令,旋身就走。 穆青垂手而立,微微搖頭,想要勸阻,卻被蘇洵一身快要隱忍不住怒意硬生生地壓了下去。穆青輕輕歎了一口氣,時已至此,怕是說什麼都不管用了。不過寥寥十餘日的相處,那個素來清冷澹然的大人竟然已經回不到過去。穆青不由微微苦笑,心裡歎道,施姑娘,穆某當真低估了你在大人心中的分量,只是,如今皇上金口已開,日後該如何應對? 與此同時,那邊的顧方之反應過來,笑著跟上蘇洵,問道:「為何是睿王府和長安道?」 蘇洵淡淡看他一眼,並不做答。 顧方之無聊地長歎,這男人要命得小氣!幹嘛守口如瓶!?他只是好奇是不是真的有「心有靈犀一點通」這檔子事情。 蘇洵步履匆忙,眼神複雜。為何會想到長安道其實很簡單,那是京城裡除禦史府外唯一令她回味之處。而睿王府…… 顧方之詫異地盯著神情苦澀的蘇洵,驚覺他今日的表情為何如此豐富,只此一日就勝過與他相處的二十餘年! 蘇洵卻是心情沉重地負手而立,踽踽前行。 自上次京郊賞花歸來,他便知道一向天真微笑的她並不如表面上那樣簡單。一貫優勢的他不知道她怎會和睿王爺拉上關係,他甚至不曾問過她從何而來因何而來。而對她一次又一次的妥協退讓,這麼多的不尋常累積起來,他竟然一直對那縈繞心頭的陌生情愫無動於衷,也就在今日她忽然離開之際,他才明白了自己,才不得不放棄了等候與沉默。 蘇洵素來清冷的眉宇之間平添了幾分黯然,雙瞳亦失去了平素的光華,唇邊浮起一絲苦澀的笑意。她可曾明白,他忍住不問,是源於他相信她若想說,自會講明。只要她尚在他身前,他不急亦不曾憂心。可是,當日睿王爺看她的眼神竟讓他如此煩躁不安,因為—— 那樣的神情就一直出現在他看她的眼眸裡! 那是怎樣的感情,同為男子的他,怎會不明白!? 蘇洵微微仰頭,閉上雙眼,也掩去了浮現於那雙幽黑瞳孔中濃重的寂寥。 花不盡,月無窮,兩心同。 煙絡,你說過的,可是當真? 未時已末,申時將至 睿王府疏桐院 風清雲淡,晴空萬里。 煙絡終於明白秦縝話裡深藏的意思。唉。她輕輕輕輕地呵出一口氣,蹲在院子裡溪畔的柳樹下,一手抱膝,一手持著柳枝,動作機械地在地上劃出一道一道雜亂無章的橫線。 睿王爺李希沂的胞弟,也就是壽王李昊天莫名其妙被人誣陷,最可笑的是罪名居然是奸殺青樓名妓!?這年頭,為了君臨天下而兄弟翻臉打鬧,忠臣背信棄義也就算了,戰事竟然愈演愈烈,接二連三地草菅起人命來?百姓性命固然不值一提,就連尊貴如金枝玉葉的皇子們也是拎著一顆頭顱舉步維艱,一招不慎,性命堪憂。 唉。煙絡吐出心頭纏繞的鬱結,勉強牽起嘴角,這些原本可以與她毫不相干的,但是李希沂危險鋒利的眼神仿佛仍在面前,不斷提醒著她——她若不能遊說蘇洵相助,蘇洵若不能保住李昊天周全,李昊天若是就此命喪大理寺,那麼他作為李昊天唯一的同胞兄長,哪怕與舉世為敵,也會拼上一切,叫所有直接間接害死壽王爺的人——以、命、抵、命!那樣淩厲的氣勢,不容置疑近乎偏執的堅持,叫她至今難以接受。誰會知道擁有如斯溫柔笑容的白玉般的男子竟然也會如此狠辣絕情?!兩年過去,他終究是變了。 煙絡氣餒地丟掉手中已經大力折斷的柳枝,懊惱地垂下腦袋,深深埋入雙膝之間。 忽然感覺身旁有人跑過帶動的氣流,抬起頭來,正好看見那個叫清風的藍衣少僕疾步奔至門前珠簾處,跪道:「啟稟王爺,禦史台蘇洵蘇大人來訪,已在修竹廳候著,王爺見是不見?」 話畢,煙絡一張原本粉嫩的小臉刹那蒼白如雪,這要命的當頭他怎麼會尋到王府來!? 卻聽見屋內傳來一聲男子清冷的笑聲。那笑聲漸消,一抹白色俊朗的身影出現在門前,淡淡道:「來得正是時候。蘇禦史素得父皇信賴,為宮城奔走,國事纏身,終日操勞,即使本王亦不易得見。本王正愁著如何才能請得蘇禦史親臨王府,如此正好。」 秦縝一身緋色的麒麟絹甲,一臉嚴肅地佇立於一側。 煙絡僵在原地,神色冷淡,複又淺笑出聲,「確實很巧。」 李希沂仍舊非常非常溫柔地笑,一雙晶瑩的瞳孔分外深邃,「施姑娘可願一同前往修竹廳?」 秦縝面色微驚,卻忍住沒有做聲,英挺有力的劍眉微微鎖住。 煙絡躬身施禮謝過,笑道:「煙絡離府多時,是該回去了。」 李希沂淡然掠至她身前,負手前行,看不清他此時臉上的神情。 煙絡杵在原地,略微失神,他為何這樣容易就放她回去?他不用挾持她以要挾蘇洵嗎?煙絡煩惱地甩甩頭,是不是她的想法太簡單了?還是他清醒地明白她在蘇洵心中其實無足輕重?或許他還有更深的謀算?哎呀!她氣惱地一頓足,她不知道啦!她怎麼會弄得懂這個自幼研習權術謀略恣意生殺的皇子的心思!? 秦縝同樣詫異于四爺居然就這樣放棄一顆很好的棋子,他目光鋒利,緊盯著眼前像是已經氣到不行的女子,眉心一蹙,大步走去。他相信爺自有打算! 煙絡一個人在偌大的院子裡驀地回過神來,驚覺只剩自己一人,低呼一聲,拎起襦裙,一路飛奔追了上去,身後一片飄舞的綠色紗羅,像要騰空而起。 修竹廳。 廳內烏木桌椅精緻華貴,牆頭字畫清高素雅。 白檀香嫋嫋升起,繞梁不絕。 蘇洵身著一襲尚未來得及更換的紫色圓領窄袖官服,腰束金邊白玉帶,一串深紫吊穗一枚血紅玉珮垂於身側。他此刻面向庭院負手而立,即使只留給屋內一抹背影,那背影裡亦透出自成威儀的清冷自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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