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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熏風送爽,落英繽紛。

  緩緩行去,老皇帝看著兩人,笑道:「蘇愛卿,來晚了一步,方才潛兒有一佳句。」

  煙絡見老皇帝一臉贊許,側頭看去,正有一位穿著杏黃袍衫的年輕男子負手而立。那男子衣飾華麗,衣角袖口皆是精緻的繡紋,玉珮組綬一應俱全。長相勉強算是帥氣,雖嘴角帶笑,卻掩不住陰冷的氣息。

  皇太子李潛冷眼囁斜她,陰冷不語。

  不爽堂堂皇太子拿如此陰冷的神情盯著自己,煙絡低眉垂目,下意識地貼近蘇洵,笑問道: 「大人,能教皇上如此歡喜的,想必是精妙絕倫的詩文?」

  蘇洵側頭看她,並不回答。

  老皇帝聽聞此言,笑得歡暢,朗聲道:「姑娘說『精妙絕倫』未免誇張,不過,倒是自有一番趣味。」

  蘇洵劍眉一蹙,不著痕跡地將煙絡隔在身後,淡淡說道:「太子向來文采橫溢,得此佳句亦不足為奇。」

  煙絡抵著身前溫暖的男性身體,嗅到陣陣清爽的幽香,禁不住失了一下神,一時竟然忘了回答老皇帝的話。

  老皇帝看了她一眼,卻轉而對著蘇洵笑道:「朕倒是很少聽到蘇愛卿的溢美之詞啊。愛卿尚不知潛兒所做為何,竟也開口稱讚?」

  煙絡瞧了一下雙眼精光閃過的老皇帝,心想,蘇洵方才那一席話明擺著是袒護她,卻還老皇帝這樣不依不饒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尚未想通,而另一頭也未待蘇洵開口,皇太子便冷冷道:「如此,本宮就再次獻醜了,還望蘇禦史指點。」他素來費盡心力要拉攏蘇洵,軟硬皆施,仍是未占到任何便宜。若不是顧忌他身後黨羽眾多,又還有幾分利用的價值,早就對他斬草除根。

  「大人請聽好:東城漸覺風光好,彀皺波紋迎客棹。綠楊煙外曉雲輕,紅杏枝頭春意鬧。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大人以為如何?」

  蘇洵躬身施禮,聲音清冽,緩緩答道:「微臣才疏學淺,詩詞歌賦早已生疏多年。不過,太子殿下此詞卻是極佳,尤以『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一句為最。」

  老皇帝撫掌笑道,「此句最為豁達,朕也以為此中氣度最佳。」

  李潛卻冷笑道,「蘇禦史未免太過謙虛,也未免太過抬舉本宮。當年蘇禦史進士科進士及第是何等光大門楣之事,本宮不信以大人之能會生疏至此。」

  哦?煙絡看著身前男子的背影,一臉景仰,他竟然也有如此輝煌恣意的過去?

  蘇洵沉默不語。

  老皇帝似乎也被激起了興致,笑道:「愛卿當年確實年少才高,文彩卓絕。朕還記得殿試當日的情形。」那樣清冷睿智的男子曾叫他驚為天人,更加叫人驚歎的是,蘇洵不恃才自傲,亦不迷戀權勢。當年的兩儀殿上,他負手卓然而立的樣子鮮活得仿佛就在眼前。

  蘇洵亦像是憶起了往事,眉宇間的飄忽卻是稍縱即逝,平靜地答道:「蒙皇上多年錯愛,微臣始有今日。只是,微臣懶惰,這詩詞確是荒廢已久,微臣慚愧。」

  老皇帝看了看蘇洵身後笑意淺淡的女子,忽然來了興致,問道:「施姑娘如此以為?」

  煙絡見話題莫名其妙地丟到自己跟前,心裡雖然詫異,還是笑答:「稟皇上,太子殿下的文采自是不俗。蘇大人也是一心為國、鞠躬盡瘁。要作詩的話,恐怕翻來覆去只有《自責》一句。」不明白為何要自己出頭,她只好將這兩人一人贊了一句。

  「嗯?」老皇帝挑眉。

  「犀帶金魚束紫袍,不能將命報分毫。」煙絡淺淺笑道。

  紫色之袍是官吏公服中最為貴重的一種,三品以上方能著紫。『犀帶金魚束紫袍,不能將命報分毫』,意思說雖然受命於朝廷,擔任著要職,但是卻沒有盡力報效——是自謙之詞。他憂心國事,疲於奔命,卻要風花雪月、詩詞歌賦何用!?

  「倒像是蘇愛卿。」老皇帝雙眼微眯,了然一笑。

  蘇洵回首看她,神色凝重。

  對於官場皇室,她畢竟知之甚少,當時的她確實不知這樣的言詞背後會有怎樣的謀算?

  「煙絡姑娘果真文采難得。」太子李潛突然開口, 「兒臣有一建議。既然父皇對她甚是喜愛,兒臣宮中尚缺一位女官,不如就請煙絡姑娘進宮?」

  煙絡聞言,不由自主地眉頭一皺。她打心眼兒裡厭惡皇宮那種地方,也不要跟著這樣吃人不吐骨頭的噁心男人!只是,一時想不明白,為何他們要算計她?她不過一個小小鈴醫,根本不是什麼要緊的人。

  正要開口回絕,忽見蘇洵非常輕微地歎了一口氣,一貫清冷低柔的聲音響起,不帶一絲起伏,「煙絡既然有幸得太子殿下垂青,更難得得皇上賞識,乃是她的福分。煙絡,」蘇洵回首喚她,一如既往的冷,「去吧。」

  此話一出,四下一片寂靜。鐵石心腸、公事公辦的禦史令大人,為了皇家,為了國事,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爭鬥,有什麼捨棄不下的?百官皆是低眉不語。唯獨顧方之笑吟吟地瞧著一臉澹然的蘇洵,眼神裡饒有趣味地亮了起來。

  煙絡一臉錯愕地盯著眼前冰冷的男子。他把她當成了什麼?她不由一個寒噤,是啊,她早已知道他是什麼樣的男人,這一點他從未對她掩飾過,為了他的家國大事,他甚至連自己的性命都是那樣的漠不關心!

  以往的憂慮就這樣實現在眼前,他果然將她送了別人!?她頓時頭大,步履僵硬,緩緩上前,走到一半,驀地駐足,素手拽緊白色的襦裙,語音低柔卻剛烈,「不要!」

  「煙絡!」身後傳來蘇洵的低斥。

  她才不要回頭看他。

  正欲開口,忽地一抹修長的紫影掠過,淡淡的香氣如風般飄拂。

  蘇洵幾步上前,跪地有聲,「煙絡雖天姿聰慧,卻在民間長大,不免閒散無禮。倘若此時進宮,怕是如今日這般,惹得皇上龍顏不悅。微臣斗膽請皇上給臣一些時日,可否待煙絡略通禮數後,再商談入宮之事。」

  老皇帝含笑捋須,眼神犀利,寂然望著蘇洵的背影,淡笑不語。皇太子臉色愈加陰沉冰冷。群臣更是大氣不敢出。

  煙絡恍然大悟,憐惜地瞧著身前跪著的紫袍男子,男兒膝下有黃金,更何況清冷孤傲如他。

  煙絡上前與他同跪道:「民女有幸得皇上和太子錯愛,方才無禮回拒,卻、卻另有苦衷。蘇大人亦有所不知……」說罷,她欲言又止,一會兒功夫竟像模像樣地泫然欲泣。

  「嗯?」老皇帝笑得高深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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