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煙水遙 | 上頁 下頁 |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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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絡好笑地看著她大驚失色的臉,「剛才誰說大人很好啊?」 如意嚅囁道:「大人只是公事公辦,私事也公辦而已。」 「所以說是個不僅苛刻手下同時也苛刻自己的人。」煙絡說得頭一頓一頓的。 如意睜大一雙明亮的眼睛,奇道:「大人從未苛刻過我們。大人是很好的人,所以大家也都願意為他拼命。好多年以前,陳伯,就是府裡一個叫陳鑒的家丁為了保護大人被刺客打死了,大人知道他老家還有妻兒,就吩咐帳房每月往他老家送十兩銀子去。八年前,陳伯的兒子要上京趕考還是大人付的盤纏呢!後來,他也真有出息,據說考中了當年的殿元,皇上很賞識他的文才,封他做了官,現在已經是京兆尹了。」如意一口氣未喘地說了下來,神采飛揚。 煙絡倒不是很吃驚,那樣的蘇洵做出怎樣的事情來似乎都不會叫人意外。她溫和地笑,「然後呢?」 如意笑得好不得意,俯下身來,對著仍舊平靜的她說道:「就是現在的京兆尹陳澍陳大人呢!原來陳大人的名字叫做陳殊,可是陳大人的娘親說,若不是我們家大人十年來如一日的費心,早就沒了她母子二人。為了教陳大人牢記我家大人的恩情,硬生生給陳大人改了名字。」 「因為大人名字裡有水,所以換做了『澍』?」煙絡了然。 「小姐真聰明。」如意一張尤有稚氣的小臉樂呵呵的。「還有啊,」如意放低了聲量貼近她耳邊,「大人本事很大,宮裡有什麼難事,全是大人去搞定,而且,大人每年都拿出府裡的銀子救濟坊間的孤老,總之,是個很行有很好的人。可是……」 煙絡正認真地在聽,忽見話語中斷,不解地看著一臉憂愁的小丫頭,笑問:「怎麼不說了?」 如意嘟了嘟嘴,未經修飾的眉毛擰做一團,小小聲委屈地嘟囔著:「可是,大人對自己從來就是那個樣子,那個……」 見她皺起小臉費神地尋找合適的詞匯,煙絡好心地開了口,「是不是對自己的事漠不關心的樣子?」 「對!」如意雙眸晶亮,像是為找到了知音而興奮起來,「小姐很會說話呢!」 煙絡淺淺笑了開去,一貫清爽的眉眼裡居然有了一絲倦意。她不是不明白那個男子,也因此更加難以壓抑胸中莫名的煩躁,她緩緩站起,捧過白瓷的參盅,低低柔柔地說道:「心裡沒有自己,雖然無私,卻也未必是好事。找上這樣的人,也許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我……送湯去了。」頓了頓,她只笑了一下,然後,起身離去。 如意還傻傻地立在原地,不明白一向懶散如此的小姐怎會突然性急起來? 樓前,煙絡穩穩地端著參盅,若有所思地看著匾額上的「清歡」二字,叩響了門扉, 「大人,煙絡又來打擾了。」然後,她相當自覺地不待裡面的人回應,就自己推門入室。晌午明媚的陽光刹那之間溢滿一地,微塵飛舞。 蘇洵仍舊維持不動地端坐在如山堆積的公文之前,一襲寶藍色暗紋起伏的長衫服帖地穿在他勻稱結實的身體之上。 煙絡調整笑容,放重了腳步,緩緩上前,「大人,參湯。」 蘇洵一動不動,專注於身前密密麻麻的小楷寫成的公文。 煙絡好脾氣地斂手而立。良久,卻見眼下的男子以手掩口悶悶地咳了幾聲之後,仍舊不以為意地凝神批閱低眉思量。她幽幽地呵出一口氣,重重地踩了幾步行至他身前,提高了嗓門,道:「大人!」 蘇洵像是被突然驚醒一般,側頭看她,問道:「何事?」 煙絡含笑靜靜地看他,他那張清俊的臉上倒是還有幾分血色,不過連日來的操勞已經在他深邃的雙眸下洇開了淡淡的黑影。她笑問:「大人還在忙?這參湯是穆總管特地吩咐膳房為大人準備的,大人可願意先歇一小會?」 意料中地,蘇洵淡淡擺手,連話都懶得講,複又埋首公文之中。 煙絡自知拗不過他,自己拉過一張椅子,坐到他身旁,也不急著回去。 他卻依舊全神貫注地審視著各地上呈的巡按事宜,斟字琢句一一批示,時不時佇筆沉思。 煙絡安靜地凝視他一張全然忘我的臉,微微地笑。她一直以為專注于自己所長的男子有著致命的吸引力,所以現在的蘇洵是她認為最值得一觀的時候吧。 時間如細細的溪流無聲地流逝。 煙絡深深地看著這個清清冷冷的男子,心裡平靜無波,可以一直這樣溫暖平和地看下去也不是一件壞事吧? 那個她早已習慣他常常自動退出服務區的男子像是終於發覺氣氛不對,側頭看她時,仍舊擺出一張鎮定自若、漠然疏離的臉,冷幽幽地問道:「還有何事?」 「沒有,」她笑得像貓,微微聳肩,道,「等著收罐子回去。」說罷,沖手邊的參盅一努嘴。 蘇洵看她一眼,沉默片刻,拿過那個白瓷參盅,掀開蓋子,仰頭一飲而盡,然後放下,看定她,道:「可以了?」 煙絡笑著頷首,道:「與顧大人今日午時之約,大人沒有忘記吧?」 蘇洵一雙深邃幽黑的瞳孔迎上她得意的笑臉,淡淡道:「此時?」 「嗯哼。」她得意地點頭,眼睛眯得像曬了太陽的貓。 蘇洵終於放下公文,緩緩站起,「施姑娘也要前往?」 煙絡歪著頭,「沒人請我啊。」 然後她的笑眼裡,那個寶藍色的清湛身影在前邊走了出去,帶過一股微甜的淡雅香氣。她含笑跟了上去,一直別有深意地笑啊笑。蘇呆子啊,你心裡沒有自己,那麼就由我來提醒你吧! 第八章 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 她愛他?施煙絡心頭一亮,下意識地揪住胸前的衣裳。她剛剛念了什麼?她愛他?她什麼時候開始的啊,她自己怎麼都不知道? 煙絡終於火大地開了口,「大人可不可以咳嗽得像個樣子?」 他側頭看她,竟然有遊絲般的狼狽,仍舊清清冷冷地答道:「此話何解?」 暮色將至,斜風細雨。 迷蒙的煙雨將青色的街衢洗得一塵不染,泛著淺淺的青光。兩旁聳立的槐樹也愈發翠綠欲滴。雨水的味道和著青石與綠樹的清香溢滿了煙雨淒迷的天地之間。 煙絡穿著一身白衣,懷抱著烏木藥箱,在紅漆朱扉烏頭門的禦史府前快要站成一尊石像。 她很急!?廢話!要不然,她冒雨站到這裡難道是為了感受熏風微雨的浪漫啊!?她焦躁地望著門前筆直的街衢的盡頭,一面怨毒地想,要不是昨天那個該死的顧方之拉蘇洵出去一趟,蘑菇到半夜才回來,那個原就有點咳嗽的呆子怎麼會在夜裡發起高燒來?她又怎麼會這麼命苦地在淒風冷雨中望穿秋水,由一朵多刺的玫瑰望成一尊無棱的化石,只為了等他平平安安地從禦史台回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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