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雲色傾城 | 上頁 下頁
二〇


  每日清晨,他都會命隨行的侍從送一件燕國帶來的新鮮奇巧的禮物來南苑給她,以期博取美人一笑。雲蘿並不在意這些禮物,卻無奈燕桐的一片真誠心意,所以偶爾也會在南苑寢宮內與他見一次面、對弈幾局。

  暮春時分,南苑外種植著一排高大的樹木,一陣陣早開的玉蘭花香氣隨風飄來。這日,燕桐和雲蘿正在樹下對弈。

  雲蘿拈起一顆純黑色的棋子,托腮凝想著下一步的走法。

  燕桐自幼研習棋藝,區區數子就將雲蘿逼入僵局,他見雲蘿猶豫,隨手端起桌案邊放置的香茗,神情自若飲了一口後放下,不料他的舉動太大,茶杯碰撞桌案時微微搖顫,竟將幾滴茶汁飛濺到雲蘿的月白色素羅衣上。

  雲蘿正要回頭呼喚小雨拿絹帕來,燕桐仿佛早有準備,從衣袖中取出一方素絹,靠近雲蘿身邊遞給她,微笑道:「實在對不起,不慎失手濕了你的衣裳,」他說話之際向身旁站立的侍從示意,接過那人手中捧著的一個小錦緞包袱,說道,「我從燕國帶來一件錦衣,請公主試一試。」

  燕桐平時所贈,都是奇珍異寶,雲蘿見他對這件錦衣似乎格外珍視,不禁略有遲疑,說道:「殿下送我的禮物太多了,況且我在宮中有更換的衣服,用不著這麼多。」

  那侍從將錦緞包袱展開,雲蘿只覺眼前一陣金光璀璨,原來錦袱內放置著一件由五彩鳳凰羽毛織就而成、領口和袖口鑲嵌著七色寶石的精緻宮裙,裙邊處的花紋系金絲銀線所繡,光華熠熠,奪目紛呈,整件羅衣所散發出的光澤幾乎灼痛了眾人的眼睛。

  房間內侍立的祁國皇宮侍女們,包括小雨在內,都從未見過這麼新奇的衣服,早有人忍不住脫口驚呼出來。

  燕桐緊緊注視著雲蘿的表情,靜待著她的反應。燕國宮廷中不乏公侯千金、小國公主,她們見到這件錦衣的時候,無一不是驚訝讚歎,即使是最高貴、最驕傲、最矜持的女子,也無法掩飾對它的喜歡和仰慕。

  二人相識數日以來,他幾乎沒有看到過一次雲蘿發自內心的笑意。此時將這件「鎮宮之寶」贈予雲蘿,就是期待著能夠看見她和別的女子一樣開心,即使只看到她的一絲微笑,也算是不虛此行。

  然而,他所沒有料到的是,雲蘿怔怔凝望著那件錦衣,明淨的眼眸中竟然顯現出一種萬分恐懼的神色,她倉皇用衣袖遮住眼睛,搖頭大聲說:「不……我不要!」

  燕桐察覺情形有異,迅速伸手扶住她,問道:「公主,你怎麼了?」

  雲蘿仿佛看見了令她異常驚駭的東西一般,慌亂地站立起來,無意中,她衣袖上所點綴裝飾的緞帶拂過棋盤,將數枚黑白棋子帶翻在地,「嘩啦啦」一陣亂響,她更加驚懼不已,指尖顫抖著抓住燕桐的衣袖,說道:「救我……爹爹……」

  燕桐眸底升起一絲疑惑,重複著說:「公主為什麼如此呼喚先帝?」

  小雨見狀不妙,擔心燕桐會懷疑起雲蘿的真實身世,急忙向他們二人沖了過去,靈機一動說:「奴婢聽說公主小時候對先帝撒嬌,常常這麼呼喚來著……公主可能是犯了舊疾,請太子殿下暫且離開南苑,奴婢去宣御醫過來!」

  燕桐並不看她,說道:「你們去傳御醫,等確定公主無恙後我再離開。」他將視線轉向雲蘿,見她神態柔弱可憐,忍不住俯身將她攬入懷中,在她耳畔柔聲說:「都怪我思慮不周,送的禮物不妥,讓你覺得不舒服了。你如果害怕就告訴我。」

  他心目中早將雲蘿當作未來的妃嬪,自從第一次見到她時就為她怦然心動,加上近日來時常窺測到她的柔姿倩影,早就想尋找機會一親芳澤,無奈雲蘿處處留心、嚴加防範,從不讓他有機會親近自己。此時雲蘿驚惶不安,恰是舒解相思之苦的大好機會,他又豈肯輕易錯過提前享受作為她夫君的幸福感?

  雲蘿腦海中,早已一片混亂。

  燕桐贈予的這件錦衣無意間打開了她兒時記憶的閘門,她隱約覺得這件錦衣似曾相識,努力回想之後,卻發覺年幼時的零星記憶中,竟然多出來一些零星的片段。

  ——仿佛是一個暴雨如注的秋夜,一名美絕人寰的女子伸手撫摸著錦衣,她嘴角殘留著殷紅的血漬,美麗的面容上佈滿孤獨與淒涼,清冷的眸中帶著依戀和不舍,發出一聲低沉的呼喚:「丹姬不能再照顧洛兒了……」

  ——漫天雪花飛舞的嚴冬,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胸口血流不止,怒視環伺而來的大批盜匪,他一隻手護著懷中的年幼女童,一手緊抱著那件錦衣,就在他被其中一名盜匪打落萬丈懸崖的一瞬,一道白影從天而降,於千鈞一髮之際接住了被淩空拋出的女童,女童不停地大聲哭叫:「救我……爹爹……」那黑衣男子卻與錦衣一起墜落崖底,再無蹤跡。

  這些片段像是夢魘,卻比夢魘更殘酷可怕。

  逝去的美麗女子和黑衣男子,他們一定是雲蘿真正的親人,如果劍湖宮主冷千葉沒有在十一年前及時趕到,雲蘿的命運將會和他們一樣。

  雲蘿想到這裡,看燕桐的眸光帶著無限狐疑,她強忍住淚水,努力鎮定著情緒,聲音微微顫抖,問道:「請你告訴我,這件錦衣……它的來歷吧!」

  燕桐並不慌亂,點頭說道:「這件錦衣是我父皇多年珍藏之物,聽說當年彙集無數能工巧匠的心血才織造而成。父皇三年前將它賜予我,你是我未來的妃子,只有你才配得上這件珍貴的衣服。」

  雲蘿將信將疑,追問說:「你是說,這件錦衣一直都是燕國的?而且多年前就已在燕國宮中?燕帝收藏它距離現在有多少年了?」

  燕桐看著她純真迷惑的眼神,微笑著說:「我何必騙你?它當然是燕國的,父皇收藏這件錦衣少說也該有二十餘年了,不過,無論歷時多久,寶衣的光華永遠都不會褪色,所以父皇才會將它視為至寶。」

  雲蘿暗自思忖,假如燕桐的話是真的,那麼雲蘿記憶中出現的錦衣顯然並不是眼前燕帝收藏的這一件,況且黑衣男子已經懷抱錦衣墜落懸崖,那一件錦衣又怎會重返人間?但是,這兩件完全相同的錦衣之間之間必定有著某種關聯。

  她繼續追問道:「這種錦衣,不知天下間會有幾件?」

  燕桐思索片刻後回答:「這個問題只有等返回翦州後請教父皇了。」他略有停頓,又低聲道,「按照原定日程,三日後我就要返回翦州,只要你皇兄點頭准許,我們可以一起回去。到時候你有任何關於這件錦衣的問題,都可以直接向我父皇尋求答案,豈不是更好?」

  他再一次暗示雲蘿,想攜帶她一起返回燕國。然而,他的殷勤與關心,卻讓雲蘿內心更加混亂與迷茫。

  眼前的燕桐是她「指定」的未來夫婿,他的風度、他的體貼、他的用心、他來到祁國後對她的一言一行,非但不是靜妃所探聽到的那樣,反而看起來他的為人處世幾乎可以算是完美無缺。將終身託付給一個這樣的男子,無論是誰,似乎都不該有任何委屈。

  燕桐注視著雲蘿靜默的表情,藉以窺測這位祁國公主的心意。

  眼前的她看似清冷孤傲,卻有一種天生的柔順乖巧氣質,只要有人肯用心對待她,就必定能夠摘取這朵清純的小花兒,贏得她的芳心。他所喜歡的女子從沒有人能逃過他的溫柔攻勢和耐心追逐,更何況雲蘿將會是他名正言順的妃子。

  他對自己深具信心,因此更近一步,以更加溫柔體貼的語氣說:「燕國雖然地處偏遠,皇宮內也有許多江南景致的宮苑,我將這些園子都送給你。如果你以後想念家人,我會時常陪你一起回祁國來看望他們,好不好?」

  雲蘿低垂著頭,始終不肯說話。

  燕桐只當她是害羞,見御醫匆匆趕到,也並不勉強她回答,微笑著起身說道:「這件事我會與秦王商議,你等我的消息吧!」

  皇宮北苑內,祁舜神色莊重,獨自一人端坐在書案前,提筆批復案上堆積如小山一般來自祁國各地州府郡縣的奏摺。

  祁帝生前以「仁孝」二字治國,十分看重和聽取來自民間的建議,並頒佈聖旨令所有祁國官員,無論官階大小,只要事關國計民生,都可以直接向皇帝上書進言,並且還堅持一一批復,直至臥病後才將一部分公文交給祁王、另一部分交給秦王祁舜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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