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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輕辭!」

  我大吼一聲,張眼蘇醒,眼淚不知不覺地掉落:「為什麼要用自己所餘不多的仙氣助我脫困,為什麼?」

  「燕非,我要你……永遠也忘不了我。」他孩子氣的聲音從靈魂深處響起,可是我現在卻一點也不覺得他是個孩子,我拼命想找到他,可是發現一切只是枉然。

  「輕辭——」我淒厲地喊著他的名字,淚流滿面。

  輕辭的身子,緩緩倒下,我聽見他的聲音,淡淡道:「中了女影的毒,除非護脈之血蘇醒,可我不是辟邪神君,護脈之血是永遠蘇醒不了的。燕非,你不要傷心。我一點也不難過,他們不是要留下一人嗎?我把身子留在這裡,靈魂卻能為你療傷,我很開心……」

  他說,「燕非,不要哭,你不要哭……」

  我怎麼能不哭,我怎麼能不哭呢?

  眼淚砸落腳面。模糊的眼前,浮現出一幕幕的畫面,笑的輕辭,怒的輕辭……

  是誰在說:「生不能同穴,死若能同寢有何不好?」

  是誰在說:「燕非,你眼中從沒有過我!」

  是誰在說:「前世湮蘭如何與我無干,我只知你是燕非。不管你是妖,是魔,你都是燕非。」

  是誰在說:「燕非,我讓你永生永世都記住我!」

  是誰在說:「燕非,我喜歡你……」

  風中猶有蓮花的清香,那個倔強的孩子,清美的孩子,為什麼要用這樣的方式讓我背負一生?

  劇烈的痛楚襲來,我終於忍不住昏厥過去,再醒來時,我和蘇慕水、徹歌已出了無妄之境,可是輕辭,那個蓮花似的少年,那個風華絕代、驚才絕豔的少年,卻再也沒有了。

  眼淚不知不覺,再次迷住了眼。

  忽然想起我曾經對碧水說過的一個故事,修羅王最後嘯天的詛咒:「孤大恨!孤咒這天界諸仙,愛不得、恨不能、心肺全無。相知不能相守、相思不得相見、相愛永成陌路、曆千世劫,便是愛恨得正果,也要傷無辜、成憾事!」

  原來……

  我的一生,原要背負輕辭的愛恨傷痛。

  我的結局,從我給碧水君說修羅王的故事,便已註定。

  尾聲

  光陰似箭,轉瞬三年。

  那些愛,那些恨,紛紛離我遠去。

  偶爾在一個懶洋洋的午後,看見蘇慕水,再無心痛——曾經這樣濃烈的愛恨,也敵不過生死的悲摧。

  彼時,我心裡住著一個少年,他龍章鳳姿,凝脂點漆,我忘不了……他叫輕辭。

  輕辭死了,我自剔仙骨,化身為昆侖山上一塊普通青石。小妖侍童們一個個有情有義,都不願離我遠去,跟著我到了昆侖山。

  偶爾,碧水君也會來看看我,只是他向來聒噪,一來便絮絮叨叨,不說到天黑不會走人。小妖們一開始當他說話,也能為我緩解心情,便忍下來,可一日日這麼折騰,饒是再有耐性也經受不住。

  到後來,碧水君一來,大夥紛紛斜眼瞄他:「卯日星君與您是親戚吧,便是卯日星君,也斷斷沒您這番話多。」

  碧水君怒:「豎子無禮,這是怎麼說話!」誰不知那卯日星君可是公雞模樣,做親戚,不就是母雞嘛,他和鳥類可是半點干係都沒有!

  小妖侍童們委屈:「可確確如此呀……」

  一仙、眾妖追打成一團,我忍不住笑。

  這期間,蘇慕水很少來,據燕知說,他其實總是默默在遠方守我、護我。

  燕知曾經問他:「慕水哥哥,你這麼喜歡姐姐,為什麼不去看看她?她其實很寂寞呢……」

  他說:「燕非不喜歡我出現,我就不再出現。」

  他不在我面前點破,我就當不知。

  這日,昆侖山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

  蘇慕水難得來看我,盤坐在我身邊,神色淡淡沐著微雨,輕笑道:「燕非,我與你,難道就這麼一世一世地過了,永遠擦肩,不得相守嗎?」

  說這話時,他語氣中有說不出的悲戚,我心中一絲一絲地抽痛。

  前世,我也化作了頑石,守著南天門。

  今生,我依然化作頑石,獨立昆侖山。

  這一世一世,不是擦肩而過,便是永成陌路。

  他澀然一笑,雨珠從眼睫滴落,砸在地面:「你還在怨我,恨我?」

  我不答。世間最痛的事,其實不在發生的那一瞬。而是記在心,銘刻骨。那一遍遍回想,反復憶起,無論是愛是恨、是喜是悲,都讓人禁不住渾身無力。

  我心生不出任何愛恨。正如輕辭所言,我永生永世,只記著輕辭一人。

  原來,曾經再濃烈的愛恨,也敵不過生死之間的悲催。

  見我不答,蘇慕水靜靜坐在那兒,一坐七天七夜。

  再往後,他再也沒有來過。

  他不再來,我心情漸漸好了起來,偶爾也化作人形,與小妖們一起踏青,疏解鬱氣。

  妹妹燕知終於和巫師師成親了。那日的昆侖,特別的熱鬧,酒過三盅,小妖侍童們酡紅上臉,紛紛鬧騰著。這一鬧騰,一直到半夜三更。

  半夜,他們去鬧洞房,我坐在屋頂。

  好久沒有化作人形,這麼愜意地吹著夜風,身邊忽然就多了個人。

  流碧在我身邊,悄無聲息地陪我坐了一會兒,忽然道:「燕非,你要對自己好一點。」

  我笑得沒心沒肺:「我何時對自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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