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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金光中的蘇慕水,雙目合上,周遭光華流轉。這時蘇慕水,無悲無喜,無哀無傷,他身上袍帶雖損,卻氣度依然。他口中念著什麼,我聽不清,無數金光燦燦的符咒忽然化作一個太極的符號,徑直向我籠下,壓得我無法呼吸,無處逃遁。

  該死!

  竟然是萬字符!

  我並非不敵,可萬字符本不具殺傷力,就似徒有一身神力,卻只能擊在棉花上,所有力氣泥牛入海,渾身的戾氣在一瞬間抽空……

  我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發生的巨大變化,心境在悄無聲息中改變——

  眼前一幕幕,快如走馬燈一般,是蘇慕水,是輕辭,是徹歌,是流碧,是巫師師,燕知、龍君、藍小羽,還有……和雀!

  蘇慕水道——湮蘭,我時常在想,做個散仙無甚不好。你願觀海,我陪你觀海。你喜音律,我為你控琴。你若要飲酒,我與你對酌。不管是茶韻禪風,抑或對著那一江風月,也不嫌無趣。縱是地老天荒,我們在一起,難道不好?

  輕辭也曾輕聲道——其實我自小兒頑固,若是喜歡了什麼,絕不放手。

  還有徹歌、流碧、巫師師,他們看似打打鬧鬧,卻一直對我甚好——咱們燕非可是正經姑娘,和你一個德行可就完了——咱們關係好是好,可我不借人錢是個原則問題,我真不能破這個例呀……錢在,我在!錢沒,我……我也沒了……

  燕知如小白兔似的——燕非,你終於醒來了,我很擔心你!

  ……

  一切的一切,迅速地閃過,讓我悲,讓我喜,讓我動容。

  大妖的聲音溫和在耳邊響起,低低說道——

  小妖怪,你如果冷了,就抱緊我的羽毛,眼見著,又要下雨了,別淋出病來。

  一直以來,我以為輕辭固執,魔性甚重,長此以往必然成禍。可我卻一直看見的是別人的過,沒認識到真正魔性深入骨髓的,卻正是自己!眼淚順著臉頰,一滴滴滾落。蘇慕水縱是前世負我,今生也該塵歸塵,土歸土,可我竟到如今都沒有放下,還化身成魔,摧天毀地。

  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周遭的黑色曼陀羅迅速枯萎,凋謝。

  除了金光燦燦的符咒,梵誦聲在耳邊如浪濤般,心卻從未有過的寧靜。

  佛曰:「一切皆虛幻。忘記並不等於從未存在,一切自在來源於選擇,而不是刻意。不如放手,放下的越多,越覺得擁有的更多。」

  我放不下,才會一念成魔。不管是前生的蘇慕水,還是前生的湮蘭,抑或是今生的雀與,我早該放手。

  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笑著面對,不去埋怨。悠然,隨心,隨性,隨緣。註定讓一生改變的,只在百年後,那一朵花開的時間。」

  我執念的心,成就了此生的孽,花開的時間,卻成了黑色曼陀羅的詛咒。

  佛曰:「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我已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金光燦燦的符,吟誦如詩,波濤如林,萬字符,寶光湧動,燦若朝陽,鋪展成一個巨大的甬道,直可容人而過。

  我在其中,不由自主被吸入其中。

  灼灼光亮,不知通向何方。

  4

  無妄之境,有虛、妄、氓三地。

  我越過了氓地,沒想到因金色萬字符,卻又陰差陽錯地遁入了妄地。我以為我已經徹悟,可是為什麼耳邊卻清清楚楚能聽見氓地眾仙的對話聲,眼前能浮現他們的影子,真實卻無法觸碰。

  靈魂抽離了肉身……

  原來,妄地便是靈魂之境。

  抽離了靈魂,我看見自己的肉身軟軟倒下,卻落入蘇慕水懷中。

  蘇慕水一把撈住我的身子,眼中的威迫之勢在轉瞬間成空。辟邪圖騰也因為蘇慕水的蘇醒,沉寂在他的骨血裡。

  滾滾墨雲陡然散盡,黑色的曼陀羅花消失得無影無蹤,蘇慕水急促而尖銳的一聲呼喚傳入耳中:「燕非!」

  輕辭伸出手,想碰一碰我的臉頰,卻終是抽出了手掌。他垂下眼瞼,似乎疲倦,寂寞地看著遠方山巒,聲音空洞地響起:「是萬字符,抽了她所有的戾氣,沒什麼。她太累了,讓她休息一會兒,我們都不要吵她了。」

  蘇慕水聞言,果然握著我的手,面色憔悴不堪地閉上嘴。

  是不是因為靈魂出竅,所以感官敏銳起來。

  輕辭與蘇慕水不說話,我卻清清楚楚聽見了仙侍徹歌的聲音。我開始還以為他在說話,可是好奇看去,卻發現他嘴唇抿得緊緊,連著拳頭都攥緊了,抵著地,分明一句話兒也沒說。

  還是徹歌的聲音。

  一連幾次,我才明白,原來徹歌說的話,並非用唇齒,而是用心在說……那些聲音短促而輕微,稍一閃神,就再也聽不見了。我豎著耳朵,凝下心神,靜靜地用心去捕捉那些消逝的音節。

  燕非,你冤枉主上了,你真的冤枉他了……

  冤枉?我何曾冤枉過他!我心中倏地一怒,剛要發話,卻發現自己力氣忽然被人抽空,不僅耳邊的聲音消失了,自己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我慌忙平息怒意,讓心神恢復到伊始的清澈。果然,力氣漸漸回來了,連剛才被驚嚇得四處逃逸的音節,也漸漸凝聚起來。它們一個個按部就班,熟稔地組合成一段段話音。

  燕非,你說他中了女影的毒,根本傷不著性命。你說他裝死,根本安然無恙。你冤了主上呀!

  胡說!我剛要發怒,忽然想到剛才的境遇,慌忙將剛發了苗頭的怒意壓下。只聽徹歌的聲音,如水波痕跡,淡淡的,輕輕的。

  燕非,你不知,主上讓我取了天讖箋,並非有意騙你!

  他雖然尋錯了人,把燕知小姐當成了自己這生追尋的湮蘭仙君,可卻在不知不覺中,早已對你心動。他擔心自己有負自己所尋的湮蘭仙君,所以才刻意疏遠你。只以為不見便可不相思……

  尋人?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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