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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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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有一雙手伸過來,輕輕握了我手,那般的溫暖直入心底,化開某一處乍結的冰寒,濕潤的心情,緩慢洇開。 那日……那日……是姑姑的忌日,卻在我的混沌中,錯過了。 昨夜那一場好醉,澆的是心中塊壘,亦是對姑姑的深深愧疚。 我對不起她,竟然和殺她的人在一起,度過了漫長的九個月,縱然當時我記憶遺失,可是如果姑姑泉下有知,也許會對我失望吧? 我的手指,不能自己的抖顫。 他微微用力的握緊了我的手,輕輕俯下身,虛虛攬我在懷,在我耳側言語,「懷素,別,不是你的錯。」 不含旖旎的一個擁抱,聽來熟悉的勸慰,卻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擁抱的賜予或理解的幸福,而是以最合適的距離和溫暖,對命運的遺憾最溫和最明瞭的愛護。 我緩緩伸出手,回抱住了他的肩,將臉埋在他肩上,默默半晌。 然後抬起頭,對他一笑,「我沒事。」 不需言謝,彼此心知。 他亦對我一笑,豐神清絕,秋風中華光搖曳。 我淡淡笑著,微有些悵然輕輕觸上他手腕,「只是姑姑一去,你的手,卻不知能否恢復....姑姑有記載行醫所得的習慣,希望能自她的遺物中,找到線索。」 他淺淺一笑,笑容如月華輝光朗然,「懷素,我只望你平安康泰。」 我對他莞爾一笑,「我們都會的。」 話未落,忽有風過,亭角幾盆紫繡球簌簌一陣亂搖,落下些許殘葉。 「季秋之月,鞠有黃華」,我目光掠過那淡紫垂絲花葉,輕聲道:「一年花事至此休,只是,素來寧可抱香死不墜北風中的菊,如何也有此蕭颯之態?當真境隨心轉麼?」 第一百四十一章 幾許恩仇能快意(一) 「多想!」硬邦邦兩個字劈頭砸下來,銀髮一閃,近邪點塵不驚的從我身邊掠過,銀盆裡鮮紅的羊血猶自冒著熱氣,那般迅捷的速度,盆中羊血一絲漣漪都不曾漾起。 我自嘲的笑笑,看流霞趕緊將羊血給蘭舟趁熱灌下,漸漸回轉了顏色,寒碧小心翼翼的洗去她指上毒物,我面無表情看著她顏色漸回,冷哼一聲:「蠢貨!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沐昕好笑的看著我,「我想,要不要把剛才你評論令師的話贈回給你?」 「嗯?」近邪回過頭來,英秀的眉目聚攏在一起,目光壓得低低的睨視我。 我瞪了沐昕一眼,訕笑:「師傅,沒這回事,別聽他胡唚……」 近邪不答我話,卻指了指發出呻吟的蘭舟,怒道:「累不累?」一縱身,又回亭子上睡覺去了。 我無聲一笑,累,當然累,這混賬王府,哪裡是人呆的地方。 上前胡亂用帕子浸了水,抹了抹蘭舟的臉,見她為冷水所激漸漸清醒,遂道:「你根本沒打算死在我這裡,如何會吃了這東西?」 她尚自有些茫然,愣了一刻,方驚魂乍定的明白過來,臉色慘白,呆呆看了那水半晌,突地跳起來,嘶聲道:「他說……他說……這藥不會死人……不會死人……他騙我,騙我!!!」 說話間又清醒了幾分,她目光卻漸轉狐疑,霍的轉頭,古怪的看我,「是不是你在騙我,那根本不是毒藥……」 我冷笑,命流霞:「去廚房,找只待殺的雞來。」 雞送來後,我將那洗了蔻丹的水喂了幾滴,幾乎是立刻,那雞抽搐而死。 我不看蘭舟,只將那雞往她腳下一扔:「神農氏嘗百草,死於斷腸草,這你應該聽過吧?斷腸草即鉤吻,明白否?」 她直著眼看那死雞,似是不敢相信般抖抖索索伸出手,半途又飛速縮回,用力在裙上抹拭,動作卻越來越慢,頭也漸漸低了下去,我目光一閃,看見她睫毛微顫,一滴水珠突然墜落塵埃。 隨後,越來越多的淚珠掉落,恍若有聲的砸在地面上,瞬間積了一小攤。 眉毛一皺,我有些訝異,她哭什麼?正常人當此時,不是應該憤怒於被欺騙麼?她卻好像在傷心? 給沐昕遞了個眼色,他點了點頭,拉我轉過回廊,拍了拍掌。 一名易容了的暗衛應聲而出,是沐昕安排追綴蘭舟行蹤的人,默不作聲遞上紙卷,隨即消失。 匆匆看完,我出了口長氣,道:「原來如此。」 暗衛回報,蘭舟此舉,是世子的意思,蘭舟在府中有個相好,在世子手下當差,前幾日她那相好來尋她,說是只要她辦成一件事,便將蘭舟配給那人,放兩人出府,並賜金銀,使兩人脫卻奴籍,雙宿雙飛過自由的日子。 那事便是要她在我這裡服毒,鬧出懷素郡主跋扈狠毒逼死奴婢的流言來,蘭舟本有些猶豫,她那相好再三相勸,許以男耕女織兩情繾綣的美麗遠景,又溫存安撫,不由一懷癡心愛戀的蘭舟不動心,她也曾問過毒藥可會真置人於死,那人信誓旦旦,稱怎捨得她受一絲傷害,蘭舟便滿懷一腔憧憬希望,鬧至我處,服了她以為是假死藥的「鉤吻。」 沐昕微怒道:「如此心地!」 又歎息,「高熾何必如此……」 我漠然一笑,是啊,何必如此,想要我走,想要我盛名染汙,何必生生拉上無辜女子性命,令她蒙蔽著,在對愛情和未來的最美的夢想的最高處跌落,刹那破滅間無可挽回的去死,想她如果不是遇上我,真的中計,那麼死前一刻,她會怎樣的悲悔絕望,怎樣的怨恨不甘? 何其殘忍狠毒的用心。 沉吟一刻,我問沐昕,「北平可是有什麼流言,以至於高熾再容不得我,用這種陰毒手段壞我名聲?」 沐昕沉聲道:「早在你失蹤後,我離開北平前,便有些當日參加北平守衛戰的百姓,街頭巷尾傳說世子無用,一遇戰事只會束手無策,全仗你運籌帷幄,訓不死營,陷瞿能軍,北平才能在李景隆數十萬大軍前得保無虞,又有茶館酒肆的說書人,將當日順義門一戰編出回傳,什麼一計定北平,三箭震千軍,總之,你光彩萬丈,世子暗淡無光。」 「就因為這個?」我冷笑,「他以為我有爭權之心?他忘記我是女子?」 沐昕眼神深切,「懷素,唐有太平安樂之禍。」 我皺眉道:「那是女帝朝。」 他接口飛快:「曾有女帝!」 我一震,竟無言可答,半晌道:「他想得也太早太遠,就是父親,離皇位還遠著呢……」 「與其坐等敵人勢力長成,不如未雨綢繆先滅生機,」沐昕字字清晰,「在他看來,高煦已是勁敵,他不能容忍再冒出個你,你已有如許勢力,若再得民心所向,誰知道將來會有什麼變數?即使燕王大業未成,少一個強敵,總是好的,何況你的存在,已經損及他名望地位。」 我默然,仰首看天邊,一行秋雁翻驚搖落,墨染的身姿穿雲而過,寫成大大「人」字,不過一撇一捺,多麼簡單的字,然而又多麼複雜! 看著天空,我一字字道:「我會走,但我永遠不會給誰逼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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