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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


  心下凜然,心道這人年紀雖輕,卻是個厲害角色,到了下半夜,果見軍營裡表面一切如常,四下巡邏士兵穿梭卻越發頻繁,口令似也換了,整個軍營,籠罩下外松內緊的氣氛中。

  我帳中的幾人,因是罪魁禍首,倒是睡不著了,被砸了肚子的士兵黃興武將始作俑者悄悄笑駡一陣,那倒黴士兵訕訕賠禮,說了一陣,話題便轉到剛才那易公子身上,那倒黴蛋便問:「剛那小子是誰?架子倒象比將軍還大些。」

  自許消息靈通的一個叫劉一銘的士兵笑道:「正寶,你連他也不知道,他姓易,前段日子過來投王爺的。」

  正寶撇了撇嘴:「哦,不過是個謀士嘛,將軍犯得著那麼客氣,再說那麼年輕,能起什麼作用。」

  劉一銘白他一眼:「你懂什麼,聽說這易公子年紀雖輕,卻是文武雙全,厲害得很,而且他也不是謀士身份,他嘛……」他嘿嘿嘿一陣奸笑。

  眾人聽得不耐,一迭聲叫他快說,他只是笑,又道:「哎呀我要睡了,明日休息,我還得趕早起來洗衣服呢。」

  正寶一拍他腦袋,道:「賣什麼關子,叫阿木給你洗就是。」

  我嘿嘿嘿的傻笑幾聲,做敢怒不敢言狀,肚子裡大罵,敢叫姑奶奶給你洗衣服?小心你穿了生癩瘡!

  劉一銘賣足了關子,得意洋洋環顧一圈,才道:「你們也知道,我是北平土生土長長大的,我嬸娘在王府做事,消息自然靈通些,聽說這易公子家世不小,名門後代,而且和王府裡某位郡主交情……那個非凡來著……」他心照不宣的笑起來。

  正寶瞪大眼睛道:「我道是什麼來頭呢,朱將軍也畢恭畢敬的,原來是未來郡馬啊,那我也沒什麼說的了。」

  「呸你個小子,你算老幾,本來就沒你說話的份兒。」 黃興武沒好氣的罵了聲,轉頭問劉一銘:「你說這是未來郡馬,不過我聽說王府裡好幾個郡主呢,到底是哪個的?」

  劉一銘摸摸頭:「這個我也不清楚,」他想了想,突然笑起來:「不過我覺得,照這易公子品貌,倒和咱們璿璣郡主很配呢。」

  我正暗自想著那啥子璿璣郡主是什麼東西,哪有人用這個作封號的,好大的口氣,卻見那幾個士兵突然都一骨碌爬了起來,連連道:「真的?你見過璿璣郡主?聽說郡主美貌絕倫智慧絕頂,是不是真的?」

  劉一銘紅了紅臉,不好意思的笑道:「我算什麼東西?也配見過郡主?我只是那年從甯王那裡隨王爺大軍回北平時,遠遠在城樓下,見過郡主一面。」

  他眯起眼睛,神色渺遠,似在回憶當年城樓下,萬軍中,如對神祗般的遙望中,所見的伊人絕世風姿,良久才慢慢道:「那天易公子也在城樓上,他不知為何,彎弓欲射高陽郡王,陽光下他金光鍍身,神威有如天人,我們都屏住呼吸仰望,然後郡主就出現了,她撲上城頭,拉著易公子,兩人自高高城樓飛落,看上去,好像仙人自雲端雙雙降落般……曼妙得很,曼妙得很……」

  他用力想了想,又道:「書上怎麼說來著?驚鴻一瞥?真真是難以忘懷啊……」

  一聲嗤笑,正寶敲他的腦袋:「擦擦你的口水,你這什麼表情?郡主是什麼人?你也配肖想?」

  劉一銘霍然轉頭,憤憤道:「我哪是肖想?我只是仰慕,仰慕你懂不懂?」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插進來,卻是一直沒說話的士兵張行,「喂,你們是北平本地人,我卻是不熟悉這些貴人,就覺得,這個郡主封號怎麼這麼怪啊,哪有人叫這個封號的。」

  黃興武道:「這個說起來就話長了,璿璣其實不是郡主的封號,這位郡主,據說不是王妃所生,而是個……私生女,大概朝廷便因此不給她封號吧,璿璣是北平軍民自己給這位郡主起的封號,也是因為不敢直呼她名字的緣故,我看她也當得,容貌不必說了,還寬待軍民,心地良善,北平城裡有她令人開設的多家善堂,而且也是好武功,精韜略,擅智謀,懂軍法,竟是個挑不出毛病的完人,這樣的人,不配璿璣之號,誰配?」

  劉一銘道:「張行,你不曉得這位郡主,總該知道不死營吧。」

  張行懶洋洋道:「廢話,燕軍第一強軍,人稱地獄神軍,人人驍勇絕倫,武技出眾,且擅戰陣伏殺,去年白河溝之戰,若不是他們及時趕到救出中軍,只怕你都早做了沙場亡魂了。」

  「嘿!」劉一銘一拍大腿:「你可知道,不死營正是這位郡主一手創立,親自統帶訓練的強軍,白河溝之戰是郡主及時帶兵解圍的,你還記得那天遠遠聽到的樂曲?就是她一曲破大軍,北軍不戰自潰啊……楊將軍很神武是吧?這許多場戰役打下來,燕軍中很多士兵視他如神,可當年,他也不過街頭一貨郎,若不是郡主慧眼識英才,只怕他現在還在北平城賣胭脂呢!」

  我聽得打了個呵欠,嘖嘖,瞧這些無聊士兵,瞧這個因為戰亂而分外幻想英雄幻想奇跡的年代,敢情枯燥的戰場生涯,反倒激發了他們的說書水平,任什麼稍微出色點的人,到了這些平凡士兵眼裡,都添油加醋美化成神,時時化身為金甲神人,救萬眾于水火,解黎庶於倒懸,卻不知,人就是人,再出色再完美的人,也難免有缺陷苦痛,你瞧著他風光無限萬民俯首,保不准他夜半輾轉從無安眠。

  聽得不耐,乾脆睡覺,隱約聽張行問起那易公子為何城樓彎弓射郡王卻安然無事,也沒興趣去聽,只覺得這事荒謬,八成是那小子嘩眾取寵胡編來著。

  朦朧中,突聽見一句話,如針般插入腦海,令我立時醒了幾分。

  「我怎麼倒聽說,這位易公子適配的郡主是常寧郡主?聽說兩人交情好得很,常甯郡主容貌秀麗,性情溫柔,人又是一等一的良善,配這位易公子,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第一百三十章 不信相思渾不解(二)

  黑夜沉沉,滿帳篷的呼嚕聲越發襯得那寂靜難挨。

  我睜著眼,不知為何睡意突然全無。

  就在剛才,聽見黃興武插的那句話,明明和我全無關係,明明是全無印象的名字,我卻因此難眠。

  心裡有陌生的情緒翻湧,腦中有含糊的聲音嘈嘈切切不休,某處在細微的疼痛,似螞蟻咬齧,一點點的咬進去。

  我撫著自己的胃,想著也許是不喜歡士兵粗劣飯食,傷了胃氣?

  掀開帳篷,明而清的月色奢侈的鋪了一地,遠遠的,中軍大帳前,一人長身而立,衣帶當風,月下凝佇如玉雕。

  如此星辰如此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那所謂才智絕倫的璿璣郡主?抑或秀麗溫良的常寧郡主?

  我笑一笑,放下帳篷,倒頭就睡。

  與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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